金嗩吶 陪床雜記(1):入院

作者：金嗩吶 在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海納百川


陪床雜記(1):入院

金嗩吶


這半年一直在跑醫院，照顧病人。而且是跑大大小小不同的醫院，照顧不同的病人。市級、省級、國家級醫院都跑遍了，有病亂求醫，最後連私人黑診所都沒放過。通過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醫院、醫生、患者和家屬，對中國社會、醫療制度和醫患關係又有點新的認識。這幾天忙裡抽閑，把這段時間所歷所見所聞所思所悟攢成幾篇網文，算是向蘆特首和兩年一起廝混的眾網友們彙報工作吧。

（一）
今日天氣真好，晴空萬里，一望無雲。其實這「好」不過是對城市交通而言，對北方的農村來說卻是六十年一遇的大旱天氣。按照過去的說法，就是「罕見的大旱，少有的大幹」，正是我黨號召戰天鬥地、宣傳社會主義優越性的大好時機。看電視新聞，從國務院總理到縣委書記們都蹲在田間地頭，心情沉重、眉頭緊蹙，一副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的焦慮樣子，比農民還著急，親爹突發心梗也不過如此了。然後語重心長地發表重要講話，無非就是旱災打井澆水、水災扛沙袋堵決口、蝗災開飛機撒農藥，一定要把損失降到最低；再不就是要把災后重建納入重要日程，早謀划，早部署，特別是涉及職工群眾的切身利益的問題要首先解決！

表演雖用心努力，演技也爐火純青，但一點新意也沒有，忒程式化，忒沒勁，看得讓人起膩。這不由得讓人呼喚「周總理，你在哪裡」。現在的幹部，要麼是實力派，要麼是偶像派，像周總理那樣偶像加實力派的幹部還真沒見過，看來這人才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僅靠99%的汗水能達到的高度還是有限，這天花板效應真是無處不在。


醫院樓上樓下跑了兩個來回，把該交的錢交上，該填寫的表格寫好后，總算辦妥了入院手續。然後拎著大包小包帶患者入住。半小時后醫生過來見病號，開了厚厚一疊化驗單，囑咐明天早晨別吃飯直接去化驗室，化驗室出來直奔B超、CT、核磁共振，說完后就再也見不到了蹤影。醫學發展到了今天就成了這副德行，離開了儀器，醫生就不能看病、不敢看病。傳統的望聞問切雖然有用，但作用有限，拿聽診器比劃半天，還是得去做心電圖、彩超，不如乾脆省了這道手續。

把病人安頓下來后，下一步要考慮的事情就是如何搞定醫生。雖然理論上我也知道，即使不去拉關係送禮，這手術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也不至於麻藥不給足劑量疼得病人呲牙咧嘴、手術把紗布留在腹腔里、把該切的留下不該切的切掉，「東風吹戰鼓擂，現在醫院究竟誰怕誰」，真要是出這種事醫生還不嚇得尿褲子？而且介紹人也一再說明關係很近很鐵，不用再花那份冤枉錢。可話雖然這麼說，患者上了手術台，實際上就成了一條被擺上砧板的魚，只能任人宰割。穩妥起見，還是把手術前功課做足，這「安心費」該花還得花，哪怕到時候主管醫生能多來看幾趟，多給幾個笑臉也值得啊。

中國是個「幫親不幫理」的社會，同等條件下競爭，有關係和沒關係、活動和不活動、肯不肯花血本大不一樣。在大陸，流傳著這樣一個口味重的黃段子（有潔癖者請跳過以下110字）：五名女幹部競選女鎮長，四名落選者在一起議論。一位說：失敗源於我上面沒有人；第二位說：我上面雖有人，但不硬；第三位說：我上面有人，也硬，但我底下沒活動；第四位更加惋惜地說：我上面也有人，人也硬，我底下也活動了，但我沒出血！

國內所謂「能力」，其實主要就是指拉關係、走後門的本事；所謂「魄力」，實際上就是行賄時肯花多大的血本。這事兒理論上說雖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學問極大。切不可認為現在國內「發達」的那些人都是太子黨，我知道的很多人都是苦孩子出身，最後走向輝煌的。自己的父母沒當官，可不代表同學的父母沒有當官的、老鄉的親戚沒有當官的，只要這方面有追求，95%的汗水和5%的天賦，上邊沒有人可以有人，要多硬就能有多硬。按說在高校教書、搞科研不需要這一套了吧，其實也不是。用於拉關係、填寫標書的時間，一點不比用於科研的時間少。對於年輕教師來說，這是成長過程的一項「修鍊」。

就拿這申報課題來說吧，我聽過好幾次科研大牛「如何申報自然基金課題」的報告，分享人家成功經驗。可能是出場費不菲吧（怎麼也不能低於100元/分鐘標準），最後大牛總是要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告訴大家要孝敬父母一樣「常回家看看」，出差到北京時務必到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辦公室轉轉，到省會時到省基金委辦公室坐坐。即使做不到建立關係，至少可以混個臉熟。有位大牛說到動情處不僅掏心窩子，心肝脾肺腎「一攬子」都掏出來了：「毛主席說過要『放下臭架子，甘當小學生』，我就不明白我們這些博導怎麼就放不下身段，抽時間去基金委辦公室去走一走、看一看。奉勸大家別把什麼教授博導太當回事兒，沒有課題，你們這些博導還能蹦躂幾天？」說完右手指指自己的滿頭白髮，左手攥成拳頭在桌子上用力一捶，做「漢賊勢不兩立」狀：「我都這樣一把年齡了還不在乎，你們還要什麼面子！」。此時台下掌聲雷動，笑聲四起，一片交頭接耳讚歎聲：「講得真好！」、「這老頭真實在！」就為這句實在話，晚上我們的校長書記、科研處長還多敬了幾杯酒。

選擇這家醫院，並不是這家醫院水平最高，而是因為在這個醫院找到了過硬的關係，屬於「有人，也硬」，餘下的就看我這家屬「活動不活動、出血不出血」了。以前為辦某事曾由某朋友介紹去見某官，朋友給我吹得天花亂墜，意思是兩人從小一起玩到大，穿一天褲子都嫌肥，講了很多幼年一起在老家偷瓜摘棗逮蟈蟈之類的趣事。沒想到見到某官后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人家一臉的不屑，話里話外透著「請不要總在我面前提他，我跟他不熟，謝謝！」最後要辦的事兒也沒辦成。事後想想，兩人雖然一起玩大不假，可是我這朋友原來也不過是個工廠里的小幹部，早就在「四零五零買斷工齡」光榮下崗，毫無再利用價值可言，難怪人家不買賬。

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