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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不需要躺下的洋人
我在航站樓里打地鋪,見有三四個黑男流浪漢坐在這裡,他們連續幾個月坐著,打瞌睡,他們永遠不用躺下。這使我感到有趣。
我最早見到不用躺下的人是在雪城住避難所時,有兩三個五六十歲的黑男永遠都是坐著睡。避難所給他們安排了床位,但他們只坐在椅子上,不需要床。
2010年我在雪城的一個大醫院當擔架員,見一個四十歲白男永遠拒絕躺下,他一輩子不能躺,即使是為了做ct/mri暫時躺一下好像也不行。他看起來身體正常,如果躺下他會感到恐懼。我當時是推擔架車從病房送他去做檢驗。他的四十歲白婦老婆在旁陪同,夫妻倆外貌看似都是正常的白人,也不像窮人。我現在覺得他老婆嫁給他真是省錢,兩個人只要買一張單人床就夠用了。
2015年左右我在曼哈頓42街長途汽車站坐著過夜,坐我旁邊兩個流浪漢,其中一個六十歲黑男,我旁聽他聊天,他在美國出生長大,是參加過越南戰爭的老兵,也無家可歸,他就是常年坐著睡的,他說他坐在晃動的地鐵或大巴里睡的很香,而坐在候車室的椅子上反而睡不著。
到2018年我在紐約市住三十街的避難所,見一個五十歲白男流浪漢在走廊里長時間站著,我問他為啥不回宿舍躺在床上,和他聊了兩句。他不需要躺,他就是站著睡覺的,不過站著睡的時候頭是九十多度耷拉著的,不是昂首挺胸。
我有時路過曼哈頓的penn火車站,有時注意到幾個流浪漢貌似站著睡覺。其實他們如果願意可以躺下,但他們選擇站著睡。
曼哈頓中城有兩個避難所,只提供椅子過夜,沒有床。每天晚上各有三十個男女流浪者坐著過夜,基本上每天都是相同的那幾十個人,可以推測那些流浪者一輩子基本上只需要坐著睡。我去過兩次,主要是為了洗澡。我覺得我不能坐著睡,我在那裡坐著趴桌子睡,睡不香,白天全身疲軟。我只能躺著睡,以前坐長途飛機或在中國坐長途火車坐著睡是因為沒辦法,並且事後我會極為疲乏。
在唐人街,bowery st 和broome st路口往南三十米,有三五個黑男流浪漢永遠坐在街邊過夜,無論春夏秋冬,雨里雪裡,他們只在那裡坐在破椅子上。他們不進避難所,也不打地鋪,也沒帳篷,下雨時可能都沒雨具,永遠坐在那裡。我一直覺得好奇他們怎麼大小便,因為最近的sarah公園的公廁貌似也有幾百米遠,並且每天只開放七八個小時。他們怎麼吃喝也是個疑問,也許有慈善機構每天定時給他們送盒飯?
我相對的最大的本事是在負十一攝氏度的大風裡睡公園長椅,但我用的裝備極為嚴密,外面負十二攝氏度,鋪蓋裡面二十攝氏度。和這些無任何防護,永遠暴露著坐在街邊,單憑生理上的能力抵抗自然條件的流浪漢相比,我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