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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天在廚房試工
曼哈頓唐人街的這個小餐館,和我一開始想像的不一樣,
一是我以為它有兩個二三十歲的華女服務員,實際上是兩個四五十歲的華婦。
二是我把它的人際關係想像的比較差,認為文盲新移民或偷渡客都沒教養。實際上這裡不是這樣,我上班第一天,沒有目睹人與人之間有什麼涉嫌的耗斗,同事關係,勞資關係看似和睦。
三是廚房裡的人比我想像的多的多。它的生意不好,最早估算它的廳面很小,只有大約二十個座位,實際上桌椅很擠,有四十個座位。但它的生意確實不好,今天貌似最忙時,餐廳里最多同時有十個顧客。它的生意這麼少,那麼按我的估計,廚房裡有兩三個人就忙的過來,實際上廚房裡有包括我在內七個人。兩個男廚師,四個大媽,再加上我。而且還真有一定的勞動強度。上班十個半小時,除了吃兩餐飯各有二十分鐘,其它時間全站著,沒的坐。並不是有那麼忙沒時間坐,而是沒事幹時也只能站著,這是一種管理上的愚昧。
廚房裡七個人,根據我九十年代在中國的酒樓打工的經驗,七個人的廚房可以服務兩百個餐位,如果辦宴席,可以開四五百個人的宴席。而這裡,七個人只是在應付廳面的十個散客就忙不停了。
這個餐館做的主要是美式中餐,不過我的崗位涉及的不多。我的崗位是"爐尾",是和一個七十歲老婦一起做,也就是兩個人是爐尾。爐尾這個崗位我在中國沒聽說過。
實際上這個所謂爐尾崗位是西餐廚房的崗位,fry station,它的工作中心主要是一個油炸槽,真正的中餐拉油並不是這樣的。一個油槽貌似設置在140攝氏度。所有的需要炸的東西都在同一個油槽里炸。從中餐角度看這是錯的。中餐拉油的溫度在120-250攝氏度,由后鍋廚師自己拉油,自己控制油溫。
我當爐尾,一是幫炒鍋廚師預炸半成品,比如左宗棠雞的雞塊,魚塊,還有紅燒茄子的茄子塊。這些半成品在我看來應該由后鍋廚師自己炸,不能由別人代勞。而美式中餐炸這些東西,都是浸炸很久,要求炸至干硬。這是西餐的做法,真正的中餐除了個別菜,大部分不會炸至干硬。還有把豆角炸三五分鐘,做為後鍋的半成品,據我所知中餐沒有這樣做的,不過我今天吃的員工餐的晚餐是這樣的炸過的豆角,彷彿把豆角當作肉料紅燒,也還算好吃。也許接近於中餐的虎皮尖椒的做法。
還要幫后鍋師傅炸青椒塊,洋蔥塊,酸蒜頭,莫名其妙的工藝流程。
二是炸豬扒,炸春卷。
三是煎生煎包,煎鍋貼。
四是用開水燙幾條青菜,以及麵條。採購的麵條似乎必須是半熟的,因為廚房裡的人絕不會把全生麵條煮熟,那要耗時十分鐘,都是燙一兩分鐘,甚至只燙二十秒,就算熟了。而我並不確信進貨的麵條到底是不是生麵粉做的,也許真的就是全生的。
今天我上班前上網發現銀行出了大問題,心事重重,上班時並不能集中精力,所以工作表現不算特別好。
臨下班時,一個包餃子餛飩的六十歲大媽同事兩次向我演示她怎麼煎生煎包,說她不用翻起包子看,根本不會煎的發黑。牛逼。我也知道應該把鍋搖勻,但我在煎生煎包時還要忙其它事,沒時間去搖鍋。而那個灶台支架是歪的,煎的時候,很容易一側的包子被煎焦黑,而另一側的包子還沒熟。
我嘗了一個生煎包,餡太咸了。所以廚師應該經常品嘗自己的出品,否則做錯了自己都不知道。
旁觀后鍋師傅把蝦仁,豬肉絲,都當作很難吃的東西,先飛水,又再啤水。並沿習西餐的做法,把什麼東西都要炸的又干又硬,美式中餐在我看來莫名其妙。
廚房的布局,以及這個相當於fry station的崗位,實際上這是一個西餐廚房的布局,雖然有炒鍋,但相當於在西餐廚房裡增加中式炒鍋。美式中餐的本質是西餐,不是中餐,是按洋人對食物的理解來做山寨的中餐。
洋人喜歡把食物都炸得又干又硬,因為浸炸很久,比如炸雞,把雞本身的味道破壞了。這是為啥如果用炸雞熬湯,無論如何熬不出中國的雞湯的味道。
我第一天當爐尾,實際上是按我對中餐的理解炸豬扒,並非要干硬,而是要剛剛熟,結合豬扒從冰櫃里拿出來未完全解凍,炸三四分鐘就撈出來。這是我自做主張的結果,不是他們指導的結果,但沒被他們阻止。但如果由他們來炸,會炸的很乾硬。今天有一個顧客的訂單指定要把豬扒炸的嫩些,不知是因為這個顧客原本就想吃不幹硬的豬肉,還是因為稍早吃了我炸的比較嫩的豬扒,覺得不錯,又再下訂單。
但我試圖把做為半成品的魚塊炸得比較嫩時,就被大廚阻止了,他要我把魚塊炸五分鐘以上,甚至十分鐘,至比較干硬。中餐做魚,一般是剛剛熟,包括中餐的紅燒魚,只是把表皮炸或煎至金黃色,再煮,並不是要把魚煎或炸成整體干硬的肉乾狀。而西餐的炸魚塊,就是要把魚塊炸的又干又硬像肉乾一樣,這樣魚肉本身的香味就丟失了。
中國也有魚乾蝦干蚝干,但不是單純的脫水,而是陳化,利用細菌的作用部分分解,所以中國的小魚乾或鹹魚,味道和鮮魚不同。西餐炸魚塊,是在製造又干又硬的半脫水的魚肉,和中國超市裡賣的小銀魚乾根本是兩回事,小銀魚乾並不一定咸,是生曬而成,因為經過幾個月以上的陳化,實際上相當於魚版的臘肉。
我旁觀他們煮白切雞,火候偏過熟了,雖然也不算太老。中餐的白切雞,包括其它大部分雞的菜,都是剛熟,白切雞應該是剛剛熟但還微偏生,中餐要求白切雞的骨髓里有殘餘的鮮血。我見大廚在砍的時候把雞的脊梁骨,從雞脖子到雞屁股,一整條都切掉扔掉。這是洋人對雞的理解,討厭雞脖子,也討厭雞的脊梁骨。
我看餐廳里的顧客,大約有半數是洋人,即使是華人也多數是年輕人。唐人街的美式中餐的顧客群體基本上是洋人,或西化了的華人,所以是因為顧客要求食材被炸得又干又硬。廚師應該沒有動機把雞肉豬肉魚塊炸至干硬,因為耗時太久,炸二十分鐘也許半個小時,不論這樣是否好吃,炸得太久增加了廚工的勞動成本,同時也耗油傷油,主觀上並不願意,只有在被顧客施壓時才被迫炸那麼久,把雞塊炸半個小時。
美式中餐的本質是西餐,不是中餐,是按洋人對食物的理解,模仿中餐的外貌。
我見大廚把所有的中式菜刀都磨成刀刃是大弧形,很有意思,中式菜刀新採購的刀刃肯定都是接近直線的,而他把前端後端都磨掉兩三厘米,應該是花了鐵杵磨成針的力氣。這樣的刀很難剁,即使切也只能用特殊的手勢,否則難把食物完全切斷。刀刃被磨成大弧形,則切細絲薄片時,左手中指可能不能頂在刀側,也就難以切得太細或太薄。
菜刀被他磨成了大弧形,我在爐尾崗,需要把炸好的豬扒剁幾下,把煎好的蔥油餅切塊,弧形刀刃並不能剁,也不能按一般的手法切,而要從刀頭到刀尾旋轉著壓,怪怪的。
中餐的砧板工一般是專職的,負責切菜的廚師一般不參與烹飪。這個店的大廚把刀刃都磨成大弧形,於是他就難讓別人幫切了,只能他自己親自切。他讓我把西洋菜用剪刀剪斷,原本用刀一刀可以切斷的東西,改用剪刀剪好幾下,不符合效率。
中餐的切東西的人和烹飪的人,由兩個人分工完成。而西餐的切東西的人和烹飪的人是同一個人。這也是我看這個廚房的布局就認為它是西餐廚房的布局。中餐的刀工很厲害,切菜的那個廚師,不僅上班專職切菜,而且可能一輩子只干切菜,能不厲害嗎?
美式中餐館因為受西餐影響,貌似中餐,但本質是西餐。它的工藝和流程基本上屬於西餐。美式中餐館和西餐館一樣,在結構上高耗低效。
中國的餐館,八個人可以做五百人的宴席,每張桌八至十個人,十個菜。
西餐和美式中餐一般不舉辦中國式的宴席,如果接待五百人,估計只能做成自助餐,在長條桌上擺十幾盆菜,讓五百個人列隊,自己給自己裝飯夾菜。即使如此簡化,我估計廚房也需要十五至二十個人才能忙得過來。我大致估算,西餐和美式中餐的製作效率大約是中餐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