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野蠻暴力與和諧社會的不和諧——施暴弱者的心理分析 轉

在不到兩個月內，在中國大陸，福建南平，廣東汕尾，廣西合浦，廣東雷州，江蘇泰興，山東濰坊，陝西南鄭，連續出現七起校園血案，已造成１９人死亡，近百人受傷。死傷者絕大部分是未成年學生，最小者不過三歲。

這些因形式相近而被聯繫在一起的血案，由於作案動機不盡相同，並非都具有可比性。但兇案共同處是均呈現一種社會弱者向更弱者施暴的情形。

中國病了，病得很重。雖然主流社會的人們和媒體在大談社會和諧和人要能活得更有尊嚴。其實，社會和諧和人的尊嚴，都是人類的普世價值，並沒有錯，是值得追求的。但現實呢？事實是比口號更能讓人們去認識真實。

問題到底是出在什麼地方？

今天２０１０－５－１３早上我開車上班，路上聽西人的６８０新聞電台。有條報道說中國的專家們把近日連續的校園血案，歸結為心理病症和對心理疾病的重視不夠。

筆者作為心理專業工作者，對於大陸有著從郭沫若錢學森起到如今這些昧著做人良知良心的知識分子，有著這些失去做人底線的抬轎者、吹鼓手，感到悲哀和憤怒。如果把校園血案，僅僅歸結為心理病症，那就忽略了社會和當局對孵化產生這些原始野蠻暴力的責任。

在這些校園血案中，有沒有心理病症問題？肯定是有的，但應該是次要因素。

主要因素，是在於這個社會。已有不少分析已經指出，中國的高速經濟發展，貧富懸殊，沒有更多的考慮照顧窮人的利益，為這些暴力事件種下了禍根。此話有一定道理，但也不完全對，否則就成了窮人有嫉妒富人的心態。而仇富就變成了動機。那就變成了窮人和社會底層人才是產生社會問題的根源了。

看現在的中國，到處是鶯歌燕舞，華彩高樓，宴會展覽。可為了這些華麗的盛世，小人物們被逼到了牆角。被拆遷的人，連自焚都擋不住推土機的鐵流。這難道不讓人感到悲哀嗎？中國的發展，就一定要以小人物們的犧牲為代價嗎？有沒有別的更好一些的辦法？

那麼，問題究竟出在了什麼地方？

再回到兩年以前，２００８年。中國大陸多事之秋。除雪暴、藏獨問題、四川大地震、毒奶粉以外，還有一件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就是中國公民楊佳在上海殺死六位警察，最後抓住被執行了死刑。

筆者當時寫下了：

「楊佳案揭示出中國大陸司法上的問題，民怨問題，還有制度上的許多問題。同時這也是一個心理問題。

「在大陸，官商勾結，腐敗貪污，司法聽黨的，弱勢群體的被忽略，民眾的積怨，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

「楊佳案，其核心是：『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給你一個說法。』這是典型的原始暴力正義。正因為它是使用了殘酷的暴力，最後當局認為必須對楊佳執行死刑。同時因為這一行為含有原始正義，它才感召了無數中國人去同情楊佳的處境。

「也就是說，原始暴力正義，噹噹事人覺得被欺凌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就可能採取極端的暴力，來回應本來的施暴者、凌辱者。」

如果說，楊佳案的心理機制是原始暴力正義，那麼如今的校園血案，從性質上來講，就要糟糕多了。因為，楊佳案裡面，還可以看到一點尋求「原始正義」的因素，雖然我個人並不贊成那種「原始暴力」。

而如今的校園血案，除了有「原始野蠻暴力」（我是這樣定義的），看不到一點星星的「原始正義」。因為它把暴力和野蠻，強加到了社會的最弱者——兒童身上。這是人的全部的良知的喪失的結果。這種行為，無疑是應該遭到最大的譴責和墮棄。

要問的是：國人為什麼會走到如此墮落的地步？這裡不是簡單的心理疾病的問題。也不是簡單的「仇富」的心理上的不平衡導致的結果。

筆者多年與無數有心理疾病的各族裔的人打交道。知道絕大多數有心理病症的人，是不會向他人施暴的。其實，有心理病症的人，其心理上害怕他人和社會加害於他，遠勝過他可能加害於他人和社會。

筆者也因為工作原因多年在西方與犯人體系打過交道。比如，這裡的犯人也有犯人們立的「規矩」和「道德底線」。在西方，在所有犯人立的「規矩」和「道德底線」里，他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對於兒童的犯罪。如果一位因為侵犯兒童的犯人入獄，那他就等著其他犯人好好收拾他吧。

回頭看看中國，那些有著心理弱勢的罪犯們，是在向無辜的最弱勢的兒童施暴！中國的這些罪犯們，已經破了一般人類連犯人都不容許的「道德底線」。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這是中國社會，在不少方面，已經破了道德底線的一種反映。

要問的是：中國是怎麼哪？人們怎麼會墮落到如此地步？！

再談一下：這種對社會他人實施原始野蠻暴力的心理機制產生的核心問題：即多半是當事人在感受到一種絕對的絕望，感受到被社會他人逼得斷了一切出路。任何希望都沒有了。多半是感受到被欺凌得沒地方伸冤和說話。從而實施原始野蠻暴力，這就是他們說話的方式。

最後，這也就是人心中最黑暗的中心的浮現出來。

同時，這些人也是最邪惡的弱者。他們懦弱到了無恥的地步。因為明明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死路一條，他們都不敢去挑戰強者，而是選擇對比他們更弱的兒童下手。在人類人性中，還有比這更邪惡的東西嗎？！

多少年來，中國當局最害怕的就是社會動蕩，是高度提防民運分子等所謂的「五毒」分子與外國勢力聯手對中國的顛覆。其實，無論是從戰略上和策略上來看，筆者認為這是當局一個重大的對中國現實的評估上的錯誤。中國的真正問題，是這個國家得了癌症，是自己機體內部的癌細胞在迅速擴散，從而遲早導致整個社會機制上的潰敗壞死。要出現有領導的大規模的有組織的群體運動，同當局抗衡並導致社會大動蕩，並威脅政權和制度的基本框架，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應該是很小。因為海內外幾乎不可能有那個組織有這麼大的能量，來領導推翻中國政府。而中國社會的癌症，則是內部潰爛敗壞，到了一定程度后，將會是擋都擋不住的。這將是整個社會體制，在內部機構上的各個環節上的壞死，會導致整體機能的最後失效。這很可能是中國未來的走向。到那時，有人出來輕輕一推，就可能整體倒下。我們目前可能已經看到一些端倪了。

今天人們看到的不斷的屠殺兒童事件，就是這種內部機體真正開始壞死的一些徵兆了。

當年楊佳說：「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給你一個說法」並採用典型的原始暴力正義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時，他的目標對象是集權體制的象徵性人物－－－－警察。（註：被殺警察是無辜的。）

而如今的事件，兇手們體現出來的則是泛反社會和反人類的傾向。

在反社會反人類傾向中，有的人把傾瀉對象指向同類，比如南韓裔美國學生趙承熙，在佛傑尼亞理工大學槍殺三十三名學生教授。而中國的屠殺兒童的兇手，都把對象指向最弱小的兒童。這是為什麼？這種反社會反人類傾向的核心心理機制是什麼？

不少人寫文章指出，是因為兒童最沒有反抗能力，兇手可以以最小的抵抗而達到最大的傷害和摧毀，並且能造成最大的社會轟動效應。這些分析都是對的。

但要問的是，是什麼把這些兇手引向了這種反社會反人類的行為極端？

趙承熙事件后，我在多倫多參加了一個研討會，與會者談及了這件事的深層原因。與會者認為趙氏無疑是有著反社會人格障礙。但核心是此人當時一定是沒有任何的與社會和他人的聯繫，同時，他已經對生活完全沒有了希望。對他人的仇恨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聯想起來，這些屠殺兒童的兇手，一定也是覺得生活完全無望，覺得每一條生機的路都斷了，那麼他們走最邪惡的道路也就無所謂了。

要問的是：是什麼讓他們感到在生活中完全失去了希望？

縱觀中國社會，社會的癌症表現在：權力的內部失控——即法律政策對於官員們沒有制約作用了，集權與暴力和黑社會聯手——如文強案，壓制不同的甚至是溫和的進言和忠告——如《０８憲章》，社會運作是在關係網內而不是網外群體——如太子黨，強勢利益集團已經是肆無忌憚地瓜分、佔有、耗用公共資產，腐敗和潛規則盛行——包括在文藝界和學術界，道德底線失守，社會沒有了公平正義，職業操守的喪失，人活得沒有人的尊嚴，文人和官方勾結，整個社會的信息系統對內失真和對外的絕對控制——如講慣假話的中央台和網路監控的「綠壩」，體制性的弄虛作假，人與人之間沒有了誠信，百姓對官員恨之入骨，富人和窮人之間真正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屍骨，」從海內到海外，中國大陸官員們接觸的多半是阿諛逢迎、討好賣乖、一心只是想為自己撈一把的小人。你說這社會的希望在什麼地方？

這裡，屠殺兒童案，不單單是一個社會公平引出的問題。中國的正真問題要大得多。這種原始野蠻暴力，有其產生的特定環境和條件。暴力，尤其是對無辜兒童和人們施加的，是永遠不能為文明社會所認可，也應該受到批評譴責和嚴厲懲罰。但在施暴者來看，那是他們最後的手段，來讓有權勢的人們或忽視他們權益和存在的人們，聽到他們的心聲。他們錯誤地認為：野蠻施暴是解決問題的最後手段，但實質上問題並沒有真正解決。

這裡就有一個泄憤的問題。楊佳的泄憤，是因為當事人內心極度的忿怒，在這種心態下，已經不再是尋求答案和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案，而是要報復對方，要讓對方嘗到我所經歷的痛苦，並要加倍讓對方承擔這一切的苦難和後果。

而對兒童屠殺現象，泄憤的目的，已經是泛對社會的反社會心態，同時肇事者可能還指望因此成名，即便是遺臭萬年。

向制度、體制、國家政權、另一種文化討個說法，也可以是原始野蠻暴力的一種現象。當事人可能會覺得一種制度或體制或文化對自己壓榨、欺凌、迫害太厲害，想論理又沒人聽，結果就可以出現向無辜平民或兒童下手的事件，以邪惡的手段，來迫使對方正視自己的存在或意見。

如今的中國人，已經被扭曲異化得太厲害了。中國病了，而且病得越來越重。現在病症開始爆發，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地意識到這一點？這些殺人者為什麼會變成像癌症細胞一樣，在中國社會的肌體內快速繁衍，這難道還不值得人們深思嗎？

面對對於屠殺兒童的反思，每個人的看法角度不一樣，也很難一概而論。有人找社會原因，有人找文化原因，有人找心理原因，有人找體制原因。這麼慘烈的現實，是沒有人願意看到的，但是出現了。

同時，可以預見，這種向弱小者實施暴力的野蠻行為，可能還會在中國發生；也可以預見，當局會以堅決果斷的方式加以懲處，但不一定能根治。這不能不說是中華民族的悲哀。

總之，我個人覺得：原始野蠻暴力，是值得讓中國當局和中國人好好反思反省的問題，因為這裡面涉及到心理、行為、社會、制度、權力、分配、道德、情緒、倫理、人際關係等許許多多深刻層面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