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在醫學院讀書時,兩個女同學遇到的一件事。
一個冬天的下午,班裡的兩位女同學到學校外去買東西,回來時已是黃昏,還刮著5,6級的西北風,他倆個人,一人騎自行車一人坐車后的二等,走在通往學校河邊小路上。在他們前面有一個人騎著自行車,車后貨架上載這一大捆超寬的棉花捲,頂風而行的自行車,在馬路上晃來晃去像個喝醉的酒鬼,即便如此,他自行車的速度還不慢。 在他超前面的一輛自行車時,超長的棉花捲把騎車人颳了一下,被刮自行車來回晃了幾下,連人帶車都倒在了馬路上,載棉花的人回頭看了一眼,就當什麼都沒看見,扭過頭去繼續往前奔, 拐了個彎就沒影子了。走在他們後面的我的兩位女同學,趕快下車扶起摔倒的人。她是一位30歲上下的女子,她站起來后說,頭暈,想坐一會兒。兩位同學關心的對她講,天要黑了,這個地方很偏僻,不安全,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她說:「我真的走不了,頭很暈,歇一會兒就好了,你們走吧,不用管我。」
兩位同學的雷鋒精神突然發作。對那女子說,那我們把你送回家吧。女子高興的說,那太謝謝你們了。
於是一位同學推著自行車,載著女人,在前;另一個同學推著自己的自行車在後;在女人的指點下向她家走去。他家就在附近不太遠地方。十幾分鐘的時間就到了。家門口,一男子領著兩個孩子正站在那裡焦急的翹首張望呢。男子看到自己的老婆被人用自行車推回來,馬上迎了過來。兩位同學帶著救人出難,積了大德的心情,向男子講述了發生情況。男子靜靜地聽著不動聲色,女子下了自行車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經過講完,沒有期待來人家的謝謝。 同學還在想,向雷鋒同志學習,是不為名不為利,只要給人送去春天般的溫暖就行了。
誰知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那男子,突然把臉一綳說:
「你們不能走,你們把人撞了,要走沒那麼便宜。」
兩位同學立刻就懵了。本來那種助人為樂后內心的沾沾自喜,被眼前的事實,一下給搞得不知所措 。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們才想起問那個女子:
「你對你丈夫講,是誰撞了你?」
誰知道,那女子此刻緊鎖雙眉,一言不發,裝起了啞巴。
「來的路上你可是神志清醒的,是你給我們指路才到了你的家,現在你怎麼不說話了?」
那女子依舊雙唇緊閉。
「看看你身上沾的棉花,你難道不知道是誰撞得你?」
那女子仍然是一個屁都不放。
這一下他們兩個人可真的沒了脾氣。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事件的當事人,裝聾做啞。
男子看自己的老婆一言不發,似乎底氣更足了,露出了一臉的凶象來嚇唬他們。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人是你們兩個給撞得。 必須到醫院去給我老婆看病。」
當時天色已很晚了,周圍漆黑一片, 幾排工棚式的房子,一盞忽明忽暗的小路燈除他們這幾個人,別無一人,兩個女同學立即感到了害怕,像是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遇到了山寨的土匪。只好照人家說的去做。男子用自行車載著他老婆,押著他倆走了近一個小時路到了北京的一家大醫院的急診室。
不知為什麼,進了醫院兩位同學的害怕和恐慌似乎好了許多,也許是醫學生的原因吧, 醫院就有半個家的感覺。出來接診的有一個大夫和兩個醫學院的實習醫生,實習醫生面熟,在學校見過,只是沒有相互打過招呼。在此危難之際,那是老鄉見老鄉,眼淚情不自禁的奪眶而出。在學校時雖然沒打過招呼,但在此刻不是想打招呼,那是想要擁抱了。
男子迫不及待的向大夫說,她老婆被這兩個騎車載人的女學生撞昏,現在不省人事,等等。兩位女同學趕緊把實習醫生拉到一邊,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兩個實習醫生聽了立刻就氣沖霄漢,對學妹們說,不要緊他們會與值班大夫講明情況,給這畜牲點苦頭。
此時已到了晚上10點了,當時學校晚上還有晚點名,10點之前,要返校。他們趕緊給學校的同學打了電話,告知情況。班長趕忙帶著大小幹部和同寢室的同學十數人 趕到了醫院。實習醫生不大會兒的功夫也把這個新聞傳給了五,六個同班實習醫生。半個小時之後,急診室外的樓道里來了二十多個年輕人, 有的還穿著白大衣,各個同仇敵愾,義憤填膺。那個男子就感覺的有點不大對勁。但他仍然要求大夫給他老婆做全面檢查。實習醫生把大夫叫出來,向大夫講明情況,大夫聽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看著可憐兮兮的兩位女同學安慰說 :「不要緊,別害怕, 我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大夫回到急診室內,一臉嚴肅,很認真地對那男子說:「你妻子需要做腰穿,檢查一下腦脊液,看看有沒有顱內出血。做這個檢查,有一定的生命危險。 有可能造成腦脊液的感染,導致腦膜炎或腦炎。穿刺針如果刺偏了,可能造成下肢癱瘓。所以你要先在這個家屬同意書上簽字,我們才好給你作檢查。」隨手遞給他一張家屬同意書。
這下子男子有點為難了,忙說:「能不能不做腰穿,住院做個全面檢查?」
「不行!要想做任何其他檢查,必須先做腰穿。 否則出了什麼事我概不了負責。」大夫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不做腰穿,我害怕。我不是被他們撞。咱們回家吧。」
他老婆突然從病床上一骨碌坐了起來大聲喊道。
男子一驚,怒目圓睜,剛想發作,這時傳來樓道里年輕人們的罵聲:
「臭不要臉。」
「恩將仇報,沒人味的狗東西。」
「這種渾蛋早晚要生癌症的,到時會給你作個全面的檢查,讓你滿意的。」
男子感覺到周圍的環境對自己很不妙,知道自投羅網,進了兩個小姑娘的地盤, 再鬧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對老婆說:
「醒了,醒了就好,沒事就好,那咱們就回家吧。」
邊說邊拉著老婆往門外走。班長在門口把他們攔住了,對男子說,你妻子已經說了,不是我們的同學撞的她,所以請你把一毛錢的掛號費還給我們。那男子看著樓道里二十幾個年輕人,沒說話,把一角人民幣, 放到班長手裡,灰溜溜的帶著老婆走了。
補充:數年之後,兩個傻丫頭中的一位成了我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