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前幾天貼發《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一文。該語出自《論語》里所載孔子弟子子夏的語錄。原文還含有另一著名的傳統警句:「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最近寫的隨筆札記《兒孫自有兒孫福 不為子孫增田產》,也含有這個意思。
西漢成帝在位時,寵愛趙飛燕姐妹。趙氏姐妹吹枕邊風,向漢成帝說許皇后和班婕妤的壞話。說許、班二人用巫術詛咒後宮得寵的妃子,詛咒的言辭涉及誹謗皇上。恰好當時成帝的母親王太后家和皇后許氏兩家外戚爭權。有人告發說,許皇后的姐姐許謁,詛咒後宮懷孕的王美人和大司馬大將軍王鳳(王太后的哥哥)。這件事惹怒了王太后。於是許謁等人均被下獄治罪而受誅。許氏親屬被免職的免職,流放的流放,連皇后許氏也被廢黜。
【在《母儀天下》電視連續劇中,皇太后王政君(袁立飾演)被描述為許皇后的保護神,與史實恰好相反。】
班婕妤也遭到被掖庭獄的拷問,問她是否搞過巫術詛咒。班婕妤在答辯是說:「我聽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做好事的都不能蒙神鬼保佑,能期望鬼神佑助人的邪念嗎?假使鬼神有靈知,是不會接受非份請訴的;如果鬼神沒有靈知,向他們請訴又有何用呢?所以我是不會做這種事的。」漢成帝很讚賞班婕妤的答辯辭,再加上舊情的憐憫,就賞賜她黃金百斤。班婕妤因此而倖免於株連。她怕趙氏姐妹日後再設計陷害自己,就自動申請,願意去長信宮侍奉王太后。
對「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最生動的闡述,是明代大文豪馮夢龍(1574-1646)《新平妖傳》的引首(相當於今天的序言)。我在翻譯《新平妖傳》為英文時,給這個引首加了個副標題:Life Is Predestined。意思就是「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現在把這段《引首》的中文以及我所作的註釋貼發,以饗網友。
新平妖傳
羅貫中 馮夢龍著
李西興 校註
引首
詞
國泰時平,月白風清。興來時,酒盞頻傾。
茫茫今古,一局棋枰。看幾人爭,幾人敗,幾人成。
休逞英雄,莫弄聰明。生一事,一害還生。
滿盤運算元,交付黔嬴。只得順他來,順他止,順他行。
這篇詞名為《行香子》,大概說人窮通有命,只宜安分,不可強求。且如讀書等輩,有高才絕學,辛苦一生,未遇知己,終於淪落。又有小小年紀,才學謅得幾句,尚未成章,便聯科及第去了,千人喝采,萬人誇強。若是不達的,就說試官沒眼睛,皇天沒耳朵。卻不知那小小年紀的,或是前生讀書行善,積下今生蚤享榮貴。所以古人說得好:「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又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若是數合承當,為王稱帝也是等閒。比如宋太祖陳橋兵變,一朝黃袍罩體,不費絲毫氣力,子子孫孫安享三百餘年天下,豈不是個天命。若是命中沒有時節,眼盼盼看著一個銅錢,到拾起時,還要變了個柿蒂。
可笑那一種最沒撻煞歪肚腸空腦子的人,癡心妄想。如唐末進士黃巢,一個及第也掙不來,卻想要做皇帝,殺人百萬,流血千里。後來被其甥林言所誅,貽臭於萬年之下。又如漢末黃巾賊首張角,依著左道,招引三十六方之衆,一時俱叛。自稱天公將軍。亦為皇甫嵩所破,弟兄三人俱死無葬身之地。那兩個人便攪壞了漢唐兩家的社稷:漢家天下,分為三國;唐家天下,變做粱朝。這也是兩家國運將終,天使其然。不在話下。還有不達時務的,遇國家全盛時節,也去弄一場把戲。不能個稱孤道寡,只落得身首異處,把與後人看樣。則今《三遂平妖傳》這本話頭便是。有詩為證,詩曰:
飲啄由來總是天,須將行素學前賢。
飯蔬飲水真吾分,食祿乘車亦偶然。
紙虎狗形空費筆,井蛙龍勢豈安眠。
請看《三遂平妖傳》,禍福分明在簡編。
李西興2009-5-24於紐西蘭奧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