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都能累此身（三） 酒

      人說「煙酒不分家」，其實別說二千年前，就是兩百年前，在大中華的地面上，煙酒既未曾並肩戰鬥也沒有比翼雙飛。這種為套磁而做的「拉郎配」實際上是很牽強的。與聲名狼藉的煙相比，酒是毫無愧怍的好東西。

      首先，酒可以「健身」，科學證明：酒是一種保健飲料，能促進血液循環，通經活絡，去風濕。我父親一日三餐除早餐不喝酒，中飯和晚餐都必須有酒的。如果是獨酌，也就一兩小杯打住，據他談體會：喝兩杯酒等於跑一圈步。

      近年來老爸上了些年紀，身體又添了些個毛病，醫生、家人都勸其戒煙戒酒，老爸不幹了：這人沒了嗜好，活著還有樂趣？由此可見，人們愛喝酒是出於人性渴望歡樂的本能。這是飲酒的第二個好處——「娛情」。為了解除痛苦，為了分享歡樂，人們總能找出各種理由來喝酒，升主管、長薪水、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四世同堂、九九高壽、白天剛破產晚上中樂透，癩蛤蟆吃到天鵝肉.......這得喝，這叫以酒助興；穿小鞋、戴綠帽、捉襟見肘、珠寶被盜、傷逝離別、待崗失業、心愛的戀人劈腿、煮熟的鴨子飛了........那也得喝，那叫借酒消愁。

       飲酒的第三個妙用應該是「升華」（酒的產生本身就是一種升華）。喝酒激發潛能，這已被無數事實所證明。當年咱一哥們，平日里少言寡語，老實巴交，絕對一組織可以放心，群眾可以信賴的主。可兩口酒下肚，立刻口無遮攔雄辯滔滔天南海北針頭線腦納鞋不使錐子針好狗攆鴨子呱呱叫......旁觀者嘖嘖稱奇，知情者心驚肉跳。之於「李太白斗酒詩百篇」，「武二爺醉打蔣門神」那更是典範。我一度幻想這種奇迹在我身上出現，因此，當年野心勃勃的時候有些饞酒。一次徽醺歸來，得意洋洋地向內子炫耀：今天酒好，不上頭，越喝越甜。內子用專業語調平靜地告訴我：你這是喝多了，酒精把肝裡面儲存的糖給逼出來了，這樣是很傷肝臟的。有道是「妻賢夫禍少」，可也那得耳朵里沒塞上棉花條。喝酒：傷肝；不喝酒：傷心。「不聽不聽打洋釘」，繼續喝。終於一次醉得不省人事。當家的這回嚴正警告：醉了嘔吐，那是只傷了腸胃；像你這樣不吐卻昏迷，是大腦受傷了，再作下去就成植物人了。倒不完全是給太座的警告嚇住，我自忖：酒都喝到這份上了，要是有潛能也該骨嘟骨嘟朝外冒了——看來不是那塊料。從此不再拚命喝酒。

       話說回來，真正的醉一次，能夠知道自己的斤兩，識得自己的本真，也是大造化了。這飲酒最高境界就是「歸真」。人喝高了會露出本相，妖精喝多了則會化為原形——西湖上的蛇精，聊齋里的花妖，都這德性。痴長四十多歲，結縭二十餘載，我不敢說完全了解內子，因為從未見她醉過（許仙學不得，表面上勸娘子喝酒，實際上給熱戀自己的小妖精下藥，那是很不厚道的）。夫妻對酌，一來品嘗生活的甜蜜，二來增添些許情調。多年來雙雙數嘗佳釀，無驚無險，結果甚好——佳人還是佳人，貧道還是貧道。相敬一杯香醪，與子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