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拉斯加有一個睡美人的傳說,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阿拉斯加是個溫暖如春的地方,有一對愛人在鮮花盛開的時節即將舉行婚禮之時,卻傳來了強盜入侵的消息。新郎放棄了婚禮帶領著全族的男人去對抗比自己強大的強盜,希望能在和平中完成他們的婚禮。新娘開始了她的漫長的等待,她不斷地採摘各種野果,撿拾各種松枝絨草,編織各式的花籃草帽,編著編著她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新郎和全族的男人都英勇戰死並擊退強盜的消息傳了回來,全族餘下的人無不悲傷,只有這個新娘還沉浸在和愛人舉行婚禮的夢境中,睡夢中帶著微笑。人們不忍把她叫醒,就在祈禱中用花草編織了一張席子蓋在她的身上。
這一刻,阿拉斯加開始降下了第一場雪,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阿拉斯加成了冰雪世界。直到今天,若是沿著那扭扭曲曲的山路向CookInlet走去,還可以看到白雪覆蓋的那個沉睡的新娘雙臂交叉在胸前,靜靜地卧睡在那裡,等待著她的愛人歸來。
我背著背包沿著那扭扭曲曲的山路向CookInlet走去,想去尋找那個被沉睡的新娘。沿途中有許多小小的小屋,有的是用圓木建造的,有的是用大叉搭起來的,有的是在地上挖個坑上面鋪上樹枝茅草堆起來的。每個小屋都有生火的火柴、火石什麼的,還有煮水用得鐵壺,有的小屋還能找到肉乾什麼的。小屋裡的東西都是前面一位在這裡住的人留下的,阿拉斯加有這樣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你的生命是前面的那個人給的,而你則是後面人的生命線。我一個人穿行在這山路中,小時候,一有假期,爸爸媽媽帶著我就去各地的深山裡轉悠,媽媽不愛登山,每到一處,她就把自己留在旅店裡、集鎮上做美容逛商店,我和爸爸就會在山裡一呆就會好幾天。在山裡,不必怕遇到壞人,怕的是惡劣的天氣,野獸,最可怕的是迷路。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夠迷失在這睡美人的懷抱里的。我一直走了三天,彈盡糧絕了,可我還不知道這個扭扭曲曲的山路會把我領向何處。秋天了,開始有點涼,白天沒有非常冷,可到了晚上就要點火取暖,去濕也驅寒。我吃光了帶的食物,這還不要緊,最主要的是我帶的藥瓶子不知道拉在哪個小屋裡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的胸部開始隱隱作痛。這些日子我一直靠著小量的止痛片過日子,為了這次出行我特意跑到加拿大那邊買了一大瓶帶有尼古丁的止痛片。一旦痛起來,我恐怕要暈倒,沒有人發現的話,我真的就可以長眠在睡美人的懷抱里了。
看了一下地圖和路標,轉換了方向,又走了多半天才從山路上穿出來,來到了大路上,攔了一輛車,讓他把我送到了火車站。座在通往Fairbanks的火車上,我的心裡一直是空蕩蕩的,我幾乎一直在睡覺。下了火車,才發覺好冷呀,直奔雪地溫泉,泡在溫泉里,我的心才有了一點暖暖的感覺。一味想放縱自己的我和許多來這裡看極光的人格格不同,沒有加入他們那些興奮的議論。夜晚,一個人走出了營地,遠離了喧鬧的人群,我不知道期待著什麼,無目的的走著,慢慢的,一場絢麗的景色在我眼前浮現,一抹藍綠色的極光從天的盡處出現,緩緩地蔓延開來,我在想,這難道是那睡美人終於從夢中醒來,她的靈魂和她的愛人融合,一同伸展開雙臂,這才有了這份光的美麗,光的斑斕。我坐在地上,看著那一股股、一片片跳動的綠色由大地的盡頭向上噴放,我的心被抓得緊緊的,無聲地哭了起來。
從阿拉斯加回來,我的心平靜了許多,我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里找了一份活,又搬進了和人合租的房子,開始了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時間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這一天晚上,酒吧里依然是聚滿了人,音樂聲和人們的喧嘩聲震耳欲聾,面對面地說話也不得不高聲地喊叫,我正在酒吧櫃檯里幫著給上酒,忽然聽到一個服務生高叫一聲:「11桌,白蘭地,純點,加冰塊;黃雀,加刨冰。」
「什麼?」我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11桌,白蘭地,純點,加冰塊;黃雀,加刨冰,」服務生又重複了一遍。
我扭頭向11桌望去,兩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裡。我突然感覺到右肋在發痛,端著酒走了過去。
我的爸爸媽媽坐在這裡,坐在一起,這大概是他們離婚這麼多年後的第一次吧。
「Honey,我剛剛從夏威夷回來,才知道你沒上大學,你爸爸說你跟本就沒從高中畢業,你怎麼在這裡幹活?你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就知道讓你和你爸爸生活是個錯誤,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了壓住酒吧里的音樂聲,媽媽大聲地說著,在我聽來,她的聲音要比那音樂聲高出八倍。
「你整天就知道到處旅遊,一走就是幾個月,你啥時候管過她,現在你又來怪我,你說是怎麼一回事?!」沒等我說話,爸爸也叫了起來。
一來一往,他們兩個人又吵了起來,好在酒吧里的音樂聲很大,沒人注意他們兩個,這是我的胸已經要炸開了,我把兩杯酒連同端酒的盤子一同摔在了他們的桌子上。
「你們給我滾蛋!!」
酒水濺了開來,遂著一聲尖叫,媽媽也跳了起來。
酒吧的經理聽見了尖叫聲走了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她把酒水打翻到我的身上,」媽媽隨口說著。經理連忙給媽媽道歉。
「她不是故意的,」爸爸看了我一眼,在邊上解釋道。
「她就是故意的,」媽媽一貫是要把爸爸的話反過來說的。
「她要是故意的,我們會處理的。快把這收拾一下。」經理這樣說道。
我轉身走向櫃檯,和櫃檯上的人說,「把今晚的錢算給我。」攥著手裡的錢,頭也沒回,我從酒吧的後門走了出去。
胸在鑽心的痛,不得不蹲下,用雙手緊緊地抱住胸口,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淚眼中,我看見前面衚衕的拐角處有幾個黑影,我知道我要什麼了。慢慢地站了起來,弓著身子,走了過去,遞過手裡的錢,我的手裡就有了一小包東西,攥著它,回到了公寓。進了屋,我就一古腦地把它都吸了進去。一股電流射向頭頂,順著頭皮炸開,串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末梢,我好像是躺在了雲彩里,暖暖的,靜靜的,沒有了痛,沒有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