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說到穿旗袍,想起溜肩還是美人肩,就是適合穿旗袍或古裝帶水袖的衣服。如果我說,這溜肩會讓人吃盡苦頭,恨得咬牙切齒,你信不信呢?
多年前的5月,大概這裡有朋友還沒出生,我剛滿17歲,初中畢業全班一鍋端到黑龍江兵團已經快1年了。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受上山下鄉豪氣的熏染,內心有干出點啥的衝動。
團部(現役軍人領導)提出修建水庫,每個連隊派40人,說好要男的。但在我們堅決要求下,去了10個女的,我就是其中一個。如果放在今天,應該是地道的傻帽了。可當時的我們真是意氣風發,大有改天造地的決心和「與天斗與地斗其樂無窮」的信念。
唉!那次修水庫差點落下終身疾病,當時自己並不知道危險就在前面,按那時的熱情再危險也會衝上去的。
那時我已經入團,是同學中第一個。不怕苦是我的特點,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客家女的英姿呢。一到工地,滿眼都是紅旗,大喇叭不停地播著革命歌曲,看過《雷鋒》電影嗎?和那場面差不多。一人發兩隻藤編的筐,一根扁擔,兩頭是鐵鉤子,勾住筐挑起就可以走。我和名叫桃梅的女孩在一起,她比我大幾個月吧,有一頭黃黃的捲髮,皮膚很白,是挺漂亮的姑娘。我們調整鐵鉤長度,把扁擔蹭蹭,那時扁擔都是現做的,很糙都剌手,然後戴上墊肩(主要怕磨破衣服),就順著路找男生裝土。
到裝土的地方才知道,原來在一個泥潭裡挖土,再順著小路往已經堆起幾人高的大壩上走。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真難啊。
北大荒冬天最冷達零下40度,土地一般能凍透1、2米,凍土像石頭一樣堅硬。黑龍江的五月凍土只化表面一層,也就十幾公分,因為正在化凍,地特別泥濘不說,一腳踩進去腳都被泥吸住,很快鞋就濕透了,冰涼冰涼的。另外土是濕的加重了分量,濕土粘在筐上,筐又重許多。好傢夥,一鍬土放進去,等於好幾鍬土那麼沉。
可想而知,我和美女桃梅一前一後,搖搖晃晃總算爬上大壩,沒喘口氣,接著是第二圈第三圈,這可不是打麻將啊,有點玩命的意思。很快,我們的腿開始打起哆嗦,鞋濕的拔腳。對我來說,最麻煩的是溜肩膀挑不住擔子,要不停地上挪,沒多久肩膀就疼得厲害。飯就在工地吃,有饅頭和凍洋白菜,大家也就不說什麼了,因為在連隊只能吃窩頭。當天晚上,天黑得看不見了,我們才收工。我們10個女孩最大的20歲,最小的不滿17歲,住在一間教室里,把桌子拼起來,鋪一條被,蓋一條被,我和桃梅就這樣睡。
晚上一看我那可憐的溜肩膀啊,已經磨掉了一塊皮,鮮紅的肉露出來,大家都哧溜著,不知說啥好。和我同病相憐的還有一位大我3歲叫大春的姐姐(記得那時她的頭髮很少,很瘦),沒有葯,連洗臉水都沒有,一下子聚幾千人修水庫,哪找那麼多水啊?
第二天起床后,我和大春成為難兄難弟,互相鼓勵著,把墊肩系好,咬著牙出發了。第一挑擔子,我出了一身冷汗,不過,這人要是下定決心沒有做不成的事!我倆就這樣堅持了一天又一天。到第四天晚上回來,天啊,我的肩膀開始化膿,流出黃色的水,把衣服都浸透了,幹了以後成硬殼,磨的更厲害。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堅持!我對自己說:沒後路,挺住!
第五天,早上起來覺得不對勁,除了渾身痛以外,怎麼身子底下濕濕的,起來一看,壞啦!桃梅尿炕啦!我的被子鋪在下面,已經水淹七軍啦!氣的我啊,想大聲喊,桃梅卻用美麗的大眼睛哀求我,沒辦法,她也是累壞了,啥也別說了!那天晚上被子沒幹,只能和別人擠了一夜。更可憐的是咱那雙球鞋一直濕漉漉的,唉!真不知道,當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可能真是東北人的話:愣小子不怕睡涼炕吧。
說好水庫要10天完成,到第8天的時候,任務還差一截,連男生也受不了了,有個叫毛三的男生大聲哭起來!所有人的筐里只能裝一鍬土,根本挑不動!偷懶的自然越來越多,進度明顯慢下來。
此時,我們女生排排長雲門挺身而出(她有1.7米高,以前打過籃球,是北京市女四中的高材生,一筆字寫的賊漂亮),帶頭用肩膀扛土塊,現在看那是凍土塊根本不能壘水庫,天暖一化,土不實,大壩會出現縫隙。但那個時候,求進度根本不管質量了。
凍土很涼啊,冰水順著脊背往下淌。男生都不敢扛,可大姑娘雲門卻邁著大步穩穩噹噹悶頭干著,最後帶動著連里的爺們們一起幹起來。不過轉業官兵程連長堅決制止別的女生去背土(事實證明老連長太英明了!)。
我們看著戰友們那股拚命勁,眼淚都流出來了!至今,搖搖晃晃地,挑著那對沾滿濕土的筐往大壩上爬的情景,還時不時出現在我的眼前。而女強人排長雲門從此落下了婦科病,我的肩膀留下一個疤痕,萬幸的是那次風濕性關節炎沒有發作。
可那水庫呢?根本沒能蓄水,成了一段廢「長城」,就立在那許多年,現在成荒山了吧。鬼知道怎麼回事呢?!
後悔嗎?不!
因為這代人曾經有激情滿懷的青春,所以無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