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子路

孔子72弟子里最有個性的就是子路。

子路師從孔子之前是個流氓，還欺負過他，但後來卻成了他最喜愛的弟子之一。孔子說穿一身平民的衣服跟一幫富人貴人中間混，而能神情自若的，大概也就子路辦得到。我理解的就是說他有那麼一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衣服都掩不住的天生貴氣和驕傲。不知道是不是子路當過惡霸的緣故。自也不少一股強橫霸道之氣。急切之間誰看得出來是王霸之氣還是惡霸之氣。可是子路應該是知道自己是什麼人，所以他的神情自若，應該是氣發於心的吧。「腹有詩書氣自華」是後來的話，不過可能拿來說子路也行。他在華堂上可以顯露出來的華貴霸道之氣是在骨子裡的。

子路後來出去作官。當他那個地方發生叛亂的消息傳來時，孔子說，完了，子路完了。他太驕傲，一定不肯放棄原則混在人群中自保，也不肯趁亂出逃，一定是殉了職了的。子路真的殉了職。亂軍中他帽纓被打掉了，他說，大丈夫死也得死得象個大丈夫，披頭散髮的丟盔棄甲的象個什麼樣子。百忙當中還撿起帽纓戴好，直到戰死。我想象他死時，該是背靠著翻倒的戰車，以保證致命的一擊是從前胸突入。他還該用雙手持劍撐在地上，努力站著不肯倒下，以免屍身躺在地上被人流踐踏。。。就那個樣子吧。

跟朋友聊天說起子路，我說大丈夫為人，有成就大事的，有留下文採的，有立德為范的，都在歷史里留下濃墨重彩。唯獨求仁得仁的，卻好象魂飛魄散了一樣。朋友卻說，他啊，死得倒不失壯烈驕傲，但他從名師受教，又出來作人家的官，身死國滅，畢竟無益於事么。我聞言默然。

有人說，歷史是勝利者寫就的，可歷史，也不就是專門拿來描寫勝利者的啊。

我們小時知道的英雄，戰爭時期是黃繼光邱少雲，後來是一大堆雷鋒玉榮焦玉祿，再後來淘糞工售貨員售票員都成了英模，被添油加醋的拿來給我們洗腦，好讓我們去為別人的事業作炮灰和螺絲釘。子路這種純個人層面的英雄，除了讓我們賠出兩滴淚以外，說起來究竟還有什麼別的意義么？

東邊大海里那個民族跟我們世仇未解，但他們對個人層面的英雄真的比我們要好得多啊。不管受到多大壓力，那些他們以為的國之忠魂就在那裡受人膜拜，膜拜的人也大多認為那些罪人的靈魂真能得到永生。

我們這裡，真正要命的不是有人在冷笑，而是連我自己，一邊寫，也一邊覺得朋友的冷笑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呢。真的是滿人的刀砍斷了中華的脊樑么？真的是文革的暴虐挖絕了中華文明的根本么？還是我們可以在這裡讓先人的勇烈和驕傲在心裡生個根，再慢慢長出來呢。

我們倒底有什麼拿得出手，能睨視海東邊那幫人呢？此時我就看見子路帶著他的堅持和驕傲，靠著戰車，帽纓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