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夢，我和兒子一起成長系列之八

許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很沒用，尤其是在孩子的教育方面。過去總以為自己像八仙過海似的無所不能，但卻每每在孩子的問題上連走麥城！面對漸漸長大的睿，總是會有太多的無奈，太多困惑。有時我站在馬路上，看著身邊匆匆過往的行人，突然變得很茫然。我覺得別人生活目標都很明確，活得也很充實，起碼他們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而我卻彷彿置身與茫茫大海之中，沉浮與波濤之間的一葉扁舟，看不清方向，而且還隨時有被突如其來的風浪淹沒，顛覆的危險。

即將中學畢業的睿去了一家本市的金融公司實習，這是未雨綢繆的一步，在美國長大的孩子都很注重在校期間工作和打工的經歷，這對他們大學畢業后找工作很有幫助。而我卻想利用每天早上送他去公司的機會好好和他套套近乎，因為一旦孩子入學后這樣和他獨處的機會恐怕就少之又少了。為此我不得不改變作息時間，起床時間一下子提前了兩個小時，儘管睡覺的時間沒有變。每天做完早飯才喊兒子起床，然後就等在車裡，眼巴巴地望著兒子從院門裡展露出來的第一張布滿倦容，但仍然朝氣蓬勃，單純，年輕的臉龐。看著坐在我身邊的睿，原本憋了一肚子的話卻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了。我有點緊張，過去的從容像一把久未使用過的鈍刀早就被他的反叛磨平了鋒刃。兒子上中學后，我忽然覺得我們父子之間被一層看不見到東西隔開了，而且這個東西越來越厚，越來越不可逾越。我曾就這個問題請教過一個在育兒方面很成功的朋友，她讓我把兒子當成朋友。但就這一點我也很難做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多年的時間裡都要求他絕對服從，逆來順受是他以往在我面前的行為準則，而這種父子關係的慣性還時常會起作用。要想徹底改變這一切，還需要一段痛苦的磨合時間。

記得兒子半歲時，老婆提出要給兒子斷奶，而努力多次都因為心軟而放棄了。我讓她回娘家去住，睡覺前把自己的乳頭抹上碾碎的黃蓮素粉末，然後和兒子同床而眠。夜裡兒子想吃奶，就閉著眼睛拱到我懷裡來，第一次吃虧后他痛苦的離開了，第二次又來又去，然後就不再來了。第二天我依樣畫葫蘆，他再次上當吃苦，第三天一夜無故事。於是我讓老婆回家，並告訴她警報解除，她完全可以毫無顧慮的放心的回家了。她起初不相信，但幾天以後事實說明了一切。她好奇的問我用的是什麼辦法，我怕她心疼兒子，始終都瞞著她。這些都像發生在昨天的事情一樣。還有一次，正在床上玩耍的睿突然哭了起來，那時他還不太會說話。我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急得團團轉。當我的眼光落在床頭的一個小棉上被時，一下子明白了什麼，馬上問孩子媽剛剛用過的針放哪裡了，老婆一時也想不起來。看到她茫然的樣子，我估計一定是針扎在睿的身上了。於是我趕緊抱起睿仔細察看起來。他一直在床上爬，如果被針刺到，位置一定在手和腿上。果然我發現一根幾乎沒頂的針屁股還露在睿膝蓋附近的肉外，我叫老婆快點拔出來，女人就是女人，老婆在醫大當了多年的麻醉醫生，什麼創傷沒有見過，但當面對自己孩子遇險時，卻顯得方寸大亂，手足無措。我想這與老師交不了自己的孩子的道理是一樣的。只見她兩手舉起，尖叫著向後退去。我來不及細想，把睿放在窗上，一手阻止他掙扎，另一隻手麻利的拔了出針來。那時睿在我控制能力所及的世界里，我尚可為所欲為。現在再看看兒子，那裡還有一點小時候的模樣，時間過得太快了，就在我們念叨他總也長不大的時候，一夜之間就滄海變桑田了。

現在兒子大了，凡事也有了自己的主見，個子也從上中學開始的160mm串到了185mm，而且每長一厘米，脾氣也隨之成正比的增長。難怪老婆說，"過去總怕你欺負兒子，現在我再也不用擔心了。"

是啊，她不怕，我卻怕了，怕他未來的路走不好，怕一直由我照顧生活起居的兒子不能自理，怕他吃不好飯，怕他再弄丟了錢包，怕他下雨天忘記打傘。。。。。

但人總是要長大的，孩子們總會有一天帶著他們的理想飛向遠方。父母的家再溫暖，也只是他們在成長期十多年的一個臨時棲息地，他們會像鳥兒一樣頭也不回一下的飛到只有他們自己才明白的天空里去。儘管我們多想為他們再做點什麼，還有滿肚子的話要囑咐，還想把他們繼續抱在懷裡。。。。。

過去給孩子斷奶時，我們沒有給他任何說"不"的機會，現在輪到我們自己要"斷奶"了，我們有什麼理由去要求他什麼呢?

這種承前啟後的輪迴不正是這個世界存在的基礎嗎? 為此我們也應該釋然了！

今天對我們全家人而言都無疑是個好日子，因為睿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那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且是他的第一志願。他有點不自信地對我說:"老爸他們要我了，這是真的嗎? "  看他一付半信半疑的樣子，我由衷地對他說:"祝賀你，你創造了奇迹，你自己的，也是我們家的奇迹！" 記得出國前兒子在國內上小學一年級時，每次考語文，他的班主任，小王老師都會悄悄地找睿的媽媽給孩子開病假條，王是怕兒子成績不好拉全班的後腿，從而影響她當選年度的先進。這無疑對王很重要，因為在國內當先進，是與職稱和獎金掛鉤，但對兒子的傷害卻是無形和巨大的，以至於影響到他的後來的學習態度，破罐子破摔。出國后直到九年級前，睿還因從不按時完成作業，而讓老師一次次的給我們寫信。沒有辦法，我只好強硬規定他放學后先來我公司里做作業，什麼時候完成什麼時候才能回家，這樣堅持了兩個多月，總算把他的壞毛病改了過來。其實也怨我們做父母的，幾乎就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的學業，從小學到中學畢業，我也只是去過兩次學校。至於他報了哪幾所大學，什麼專業，我們更是一無所知。所以今天他能被名校錄取，又是他理想的專業，我們才會都認為是一個奇迹。 我問他:"你開心嗎?" 他想了一下說:"不知道，好像高興的勁已經過去了，幾個月的盼望和期待，都快把我逼瘋了，也把興奮給磨沒了。" 這是真話，我們做家長的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從他報名到被錄取，我們全家都經歷一段漫長和飽受煎熬的日子，尤其是我們做父母的，因為怕給孩子增加負擔，一直不敢多問，而只能在忐忑不安中默默的等待著，盼望著，就彷彿在漫長黑夜中等待黎明到來那樣望眼欲穿。箇中滋味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懂得，真的很難熬，那種如梗在喉，令人窒息又無法向人傾訴的感覺折磨人啊！ 在沒有得到錄取通知前，別人問起我兒子去什麼學校時，我嘴上雖然說得灑脫:"隨他的便。" 但心裡一直虛火中燒，當然除了希望睿能把他理想的大學錄取外，還有面子問題。我敢肯定，如果兒子將來去的大學不理想，一定會有許多周圍的中國人在背後說長論短，指指點點的。中國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改變不了攀比和背後閑話的毛病，這點美國人就文明的多，他們把尊重孩子的選擇看成人權一樣的重要。

兒子上學走了二個月零一天，我似乎還沒有完全適應他卧室里空蕩的寂靜和每次餐桌上少一個人的缺失感。他時隱時現的影子還是我生活的主題，他的一切還在左右我的心思和行為。兒子還在我們的身邊，所不同的是我們換了一種愛他的形式和關照的他的方法，我們變成了一處讓他回首就坦然和無畏的大後方。   最初兒子還能遵守他的承諾，每天和我通一次電話，報個平安什麼的。他會把選課的情況簡明扼要的告訴他媽，還會聊一些在他身邊發生的趣聞和生活情況，使得我們能感覺到他在適應新生活時的種種變化。但慢慢地他的話越來越少，我打過去的電話也很少有人接聽，留言更是如牛入泥潭少有回復。我想他是忙了，我們無法總一廂情願的讓他如我們一樣有了解彼此的心愿，因為那樣太不現實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擔心他的一切。   更多關於兒子的信息我還是從老婆那裡知道的，那麼說孩子還是和他媽媽走的近。老婆說兒子很善於演講和競選，每次都獲得極大的成功。並由此參加了許多團體和組織，而且還都是裡面的頭頭，他經常搞些活動，但具體做什麼，他沒有細講，我們也不知道，只是無關痛癢的囑咐他幾句，不要因為課外活動而影響了學習成績，僅此而已。對於我們的說教他總是答應的很好，但還是可以聽得出他都是敷衍我們。至於做與不做，卻要看我們的話對不對他的心思。到此我已經深深地感到我們已經完全不能左右他了。   有個周五他突然告訴我，他要外出，而且不帶手機，這幾天不要打電話給他，然後就匆匆掛上了電話。整個周末我們沒有任何聯繫，他沒有說明去向，我也只能浮想聯翩，默默的為他祝福，希望他一切順利。   周一晚上他意外的打來電話，說他和另兩個人周末組織新生去郊遊去了，而且住在外面兩個晚上，大家一致反映不錯。從語氣上聽得出來，他很得意，也頗自負。興奮之餘他還向我披露了他的一個秘密，他告訴我這次沒有競選學生會主席的位子，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人脈不夠豐富，尤其對大陸來的同學更是如此，接著他又籌措滿志的說，明年，明年他一定要選。   "兒子，對一個學生來說學習最重要，無論做什麼，興趣固然重要，但還要看清自己所處的位子和身上的責任，要懂得輕重緩急，千萬不要本末倒置。" 我表明了看法。   他顯然有些不以為然。也許因為話不投機，他借故有事掛斷了我的電話。我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戲言:"如果他出生在美國，將來就一定會競選美國總統。" 睿的一個最要好的同學就是學政治的，還曾參與奧巴馬競選總統班子的工作，難道? 我真不願意繼續想下去了，學生的主要任務不就是學習嗎?我沒有在美國讀過書，對美國學校裡面的情況了解甚少，這難道就是美國的校園文化? 我不得而知。但對他有此奇奇怪怪的想法，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並深深為之困惑。如果他從此醉心與此，而忽視了他真正的職責所在那該如何是好，但願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有一次睿媽在電話里問兒子，你有沒有女朋友，睿的回答是有時間寧肯多睡會兒覺，現在他根本不想考慮這個問題。記得在上高中時睿就和我們說過，他原先的朋友圈很大，後來因為慢慢都有了異性朋友所以就淡出他的朋友圈了，臨大學畢業時就剩下兩個人還沒有異性朋友，睿就是其中一個，他還說他將是他們這個年級最後一個純情少年。許多朋友對我說美國孩子早熟，十一二歲時就有生理要求，所以他們求偶的時間都早於我們亞洲的孩子，不知道這種說法有無理論依據。我告訴他可以DATE，至於男女朋友要看緣分。對此他總是不置可否，我知道他現在志不在此。他多次對我們說過，大學二年紀后一定要進入B-SHCOOL，畢業后先工作幾年再決定是否考研，我想這才是他目前追求的真正目標。   我開始不懂自己的孩子了，才離開而個多月，我就對睿有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理想的王國，從前因為我們的束縛而被壓抑著，不能自由飛翔的那個天空，也許從此他真的就會找出他生命意義的所在呢，很多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幫他，如何去和他相處溝通，但也許不幫他就是最好的幫他！但願這不是我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在對待兒子的問題上，我很矛盾，也很困惑。我沒有在美國讀過書，不懂得這裡的教育體系和校園內的貓膩，哈哈，自嘲一下吧，是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   人們都說上大學后的孩子很快就會從叛逆期過渡到回歸期，我真的盼望這一天能早日到了！老婆說他同事的孩子，也是我兒子的同學，上學後患了很嚴重的思鄉病，每個周末都要回來和家人團聚。我也希望我的兒子能夠如此，至少這樣他能和我們有聯繫的願望，但睿太獨立，他非常喜歡學校的生活，而且我從和他的談話中根本看不出一點想家的念頭，這算是我的一個失敗吧。   面對睿那些漸行漸遠的背影，做為家長的我們也只有在心裡默默的為他們祈福，祝他們一路順利，平安！ 我是個失敗的父親，為此我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慚愧！ (上中學時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