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政治家,都有做一番偉業的雄心和企圖。這種偉業將得到民眾的稱頌,運氣好的話,還會名垂青史。這些或者富民,或者強國的業績,聽上去絕對是好事。然而對於一個真正具有洞察力的政治家來說,僅僅有做好事的願望和決心還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應該懂得社會和經濟發展的內在規律,知道怎樣做才符合這些規律,也就是所謂「對」的事。
奧巴馬無疑是雄心勃勃的,四年來他在國內最熱衷的事情,一件是全民醫療保險,另一件是給富人增稅。這兩項事業可以說反映了他的政治理想,無可非議。儘管后一項為了與共和黨做交易,不得不暫時延緩兩年。
全民醫保好不好?太好了!地球上像美國這麼富有的國家,居然還沒有全民醫保,太不像話,當然好啦!問題是:錢從哪裡來?奧巴馬上台之初,美國正經歷著歷史上最高的負債和預算兩大巨額赤字;金融,汽車,房產等瀕臨崩潰,需要救援,投資的地方太多了,美國政府根本就沒有餘錢搞全民醫保。沒有錢,就只能擴大負債。
小布希在任八年,包括911遭受恐怖分子襲擊,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使美國國債提高了4.89兆,總數高達10.626兆。而奧巴馬在任至今三年半之內,可以說是和平環境里,又將國債增加了6兆,致使國債創下16兆的新高。奧巴馬的醫療保險計劃,根據國會預算辦公室(CBO)的計算,還要在此基礎上要再花費1.49兆。
儘管美國一向是負債經濟,但是研究表明,當負債高達一定比例的時候,將對整體經濟帶來負面影響。據統計(數據來自 「The Fiscal Cliff」),截止2011年底,美國的負債和國民總產值的比值為75%,希臘快破產的時候是100%。發達國家中,法國,德國,英國的負債占國民總產值不到60%。比美國負債率高的只有兩個國家:義大利和日本。義大利的負債率為100%,日本為120%。目前這兩個國家已經面臨著嚴峻的後果。它們的借貸成本提高,因為投資者開始要求更多的抵押來保證債務的償還。如果美國的負債率進一步提高,將意味著更高的借貸利息,房屋貸款,學生貸款都會變得更難,子孫後代的國民總產值要有越來越多的比例來償還債務。同時它也會導致更高的資本價格,阻礙投資和創造新的工作機會。美國經濟將很長時間陷入泥潭,那時候對民眾的生活影響將是巨大的。
據計算,如果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美國的國債與國民總產值的比率,將在2020年之前,達到100%,
奧巴馬對他自己任命的國會預算辦公室的報告(報告建議大幅削減政府,同時消除稅收扣除,降低稅率)置之不理,一再擴大政府花費。在此刻做全民保險,時機不對。是好事,但不是對的事。
奧巴馬另一項孜孜以求的事業,是給富人(年薪二十五萬以上)增稅,然後把錢拿來給中,低產階級家庭消費。比如買一台電腦,給小孩交學費,或者全家度一個假期(如奧巴馬在總統辯論時說)。聽上去好不好?當然好啦!反正富人的錢多,花不完,應該多拿點出來!問題是,這樣打土豪分田地的後果是什麼?對整個社會的經濟發展是否有利?對富人增稅是不是會導致投資的減少?就業人員的減低?對低收入階層,是不是僅僅多給補助,就可以脫貧了?
其實年薪二十五萬以上根本就不算極富階層,特別是東西兩岸發達地區。其中大多數是小企業主,公司高管,高工,醫生,律師,教授等等,均為身體力行的勞動大軍中的一員。小企業主如果面臨過高的稅率,將縮小生產規模,減少僱人,降低工人工資。高級勞動者將會縮短工作時間。什麼是美國之夢?那就是努力工作,你就一定可以成功。這正是美國的偉大之處。如果辛苦一年,很大一部份錢都讓山姆大叔拿走了,你還會拚命幹嗎?
諾貝爾獎金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愛德華普雷斯特年曾在2004年的文章里,研究了歷史上歐美髮達國家稅收和工作時間長度的關係,得出是稅率高,而不是文化差異,使得勞工勞動時間減少的結論。
二十五萬以上年薪收入者大部分也是勞工,增加他們的稅收也會降低他們的勞動熱情。
從另一方面看,是不是把政府從所謂的富人拿到錢,直接作為福利,送給窮人,對他們就好呢?換言之,政府應該如何幫助低收入階層?
在研究發達國家稅率和勞動時間的關係時,經濟學家發現,丹麥,芬蘭,挪威,和瑞典四個國家的稅率也比較高,但是工人的勞動時間也比較長,似乎對普雷斯特的理論是個反例。然而進一步考察發現,這幾個國家在將稅收返回給民眾作為福利的時候,是將退休金,小孩撫養費,教育費,老年供給金等等都與是否被雇傭聯繫在一起,這就促使人們盡量地工作,使得稅收和勞動時間呈正相關。
如果平白無故地就可以得到福利,那為什麼還要工作?
奧巴馬這種劫富濟貧的思想,動聽!可以取悅於相當一部分選民。但可惜在經濟上是錯的。
快收筆了,忽然想起了柯林頓。柯林頓的了不起之處在於,他總能透過錯綜繁雜的現象,一眼看到問題的本質,知道什麼是對的。並且他有勇氣撇開政治意識形態,堅持做對的事,而不僅僅是好事。比如他減少了對窮人的福利,縮小了政府規模,儘管這與民主黨歷來的宗旨不一致,讓他的同志們聽上去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但是他還是這麼做了。結果,他做成了他任職內最大的一件好事:美國幾十年以來第一次政府的支出比收入少,實現了預算盈餘。
還有,柯林頓曾經頂風作案,堅持美中貿易與中國人權記錄脫鉤。他才真正是有遠見有勇氣的政治家。奧巴馬在這方面亦相差太遠。
做好事,還是做對的事?這大約就是偉大與不那麼偉大的政治家之間的區別了。
自由之靈
2012.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