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代末毛澤東發起的大躍進期間,中國人餓死多少?一直是個敏感數據;幾十年來官方從未披露過,社會上對此有各種說法。但最新出台的黨史《二卷》首次承認,1960年全國總人口減少1000萬。有評論說,官修黨史中能夠承認一年內死亡1000萬,已經足夠驚心動魄。這僅僅是1960年一年。在此之前,自1950年後,中國人口每年是增加的。
來自中國民間的統計往往是官方數據的數倍。丁抒在《人禍》一書中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出生率、人口增長率推算,先是估計為餓死兩千萬,但在修訂本中又說: 「3500萬是個下限,真實的非正常死亡數很可能與4千萬相去不遠。」上海大學金輝以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人口統計數字為依據,得出結論:「僅僅中國農村的非正常死亡人數,就可能達4040萬。」這與中國著名人口學家馬寅初的估計相似。
導致這場飢荒的原因天災人禍都有,人禍為主要因素。
1958年8月,中央政治局北戴河擴大會議估計並正式公布,當年糧食產量將比1957年增產60%到90%,達到6000億到7000億斤。年底時又估計成8500億斤。照此估計,中國人均糧食佔有量將達到1300斤,大大超出人均糧食消耗500斤的水平。於是,政府告訴老百姓「放開肚皮吃飯」。到1958年年底,中國農村建立起「吃飯不要錢」的人民公社公共食堂340多萬個,敞開口吃。但實際上,中國的糧食產量遠沒有那麼多,後來核實的1958年糧食產量只有4000億斤。結果農民「寅吃卯糧」,沒過幾個月,家裡的糧食被食堂收走了,食堂的糧食吃光了,只有挨餓一條路。1959年3月,洛寧縣一個生產隊長李成午抱怨人民公社隨意調用農民糧食、牲畜、家畜和財產,「80%的勞力都被調去鍊鋼鐵了,地里沒人幹活了。……人人都擠到集體食堂吃飯,……集體食堂已經坐吃山空,沒有糧食下鍋了,就用榆樹皮、野菜湊合,吃得解不下大手,孩子哭、大人鬧,好多人害上了浮腫病,蹲到地上就拉不起來了。」
此外,高積累,廣徵糧也造成糧食奇缺。這一年政府徵購了1360億斤糧食,比1958年多360億斤,使徵購率從1958年的29%猛升到40%,是大陸建政后徵購率最高的一年。從1958年底開始,各地農村就出現糧食危機了。中國第一個人民公社的河南省信陽地區發生了震驚全國的「信陽事件」。1959年,這裡的糧食產量比1958年減產50%,只有20多億斤,但卻虛報為72億斤。結果,政府徵購糧比上一年增加18%,達到總產量的50%。許多徵購糧和「餘糧」是各級官員和民兵打、逼、搜出來的,先後有1萬多人被逮捕,死在監獄和拘留所里的達700人。官方承認,「信陽事件」有50萬人非正常死亡。但副總理李先念和中共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1960年11月12日到信陽進行調查,5個月之後陶鑄說:「我看死亡數字就不要再統計下去了,已經100多萬了。」據當時的信陽地委副書記、行政公署專員張樹藩回憶:「當時信陽地區餓死那麼多人,並非沒有糧食,所屬大小糧庫都是滿滿的。」政府不及時開倉放糧賑災,而農民也不敢搶糧庫,匪夷所思。
1960年,中國糧食進一步減產15.6%,只有2880億斤,農民的人均糧食佔有量只有312斤,到1961年又減為307斤。各省餓死的人越來越多。這時,毛澤東才被迫停止「大躍進」,指示中央領導官員到地方上「調查」。劉少奇等人在各地調查之後,紛紛寫信、寫報告或者打電話給毛澤東,告知公共食堂、共產風和「浮誇風」弊病。
「大躍進」給中國帶來的最大損失是大量農民死亡。究竟有多少人死於這場大飢荒呢?中國政府從來沒有正式公布過數字。總之,這場大飢荒造成了數千萬人非正常死亡,這是各方學者的基本共識。這樣餓死人的總數,恐怕比歷史上中國曆朝歷代餓死人的總數還要多。而歷朝歷代餓死人往往是通過蝗災、戰爭、旱荒、洪災等等造成的,還沒有過經過政府行為,收歸土地、胡亂施政造成的人為飢荒。
誰應當為這場災難承擔責任呢?國家主席劉少奇1961年5月3月說:3分天災,七分人禍。他還曾激動地對毛澤東說:「餓死這麼多人,歷史要寫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書的!」但在1961年8月中共中央廬山工作會議上,毛澤東卻滿不在乎地說:「錯誤就是那麼一點,有什麼了不得。」只是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上,面對各級官員的強烈不滿,毛澤東被迫「自我批評」。然而毛澤東對被迫認錯一直耿耿於懷,認為劉少奇與他離心離德。此後,「3分天災,七分人禍」變成「3年經濟困難時期」,再後來又變成「3年自然災害時期」,似乎災難的元兇是「自然災害」了。
1966年,毛澤東掀起的一場「文革」風暴,劉少奇被迫害致死。
一般來說,沒有人否認這3年中確實在一些地方發生了一些自然災害,只是人們不相信這3年發生的自然災害是全國性的,且是極其嚴重的。以中國之大,東邊日頭西邊雨,總會有自然災害發生,但全國每一處都遭遇災害,而且是置人於死地的巨災,那大概只能說是中國人不幸遭遇到了一個共同的魔鬼。華東師範大學歷史學教授楊奎松說:「我們讓學生去做過各個省的這種統計,就是歷年的自然災害的情況。現在有十幾個省的資料統計出來,可以很清楚,就是1958年、1959年、1960年不是嚴重的天災的情況,在古代也有過各種各樣的天災,也出現過大量饑民,但餓死人這麼普遍,或者說這麼大數字,歷史上罕見。所以肯定不是一個單純的『自然災害』的問題。是一個『人禍』的問題,是政策的嚴重失誤。」
然而至今,沒有人對「大躍進」時期非正常死亡的數千萬人承擔若任何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