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師大二附中二班群里同學們的鼓勵和支持,特別是羅同學幫我保存、整理這些文字,使我在工作之餘的有限時間在群里留下的隻言片語,日積月累形成了這個系列生活記錄。)
聖誕節后,湯姆的媽媽病倒了,救護車把她送到了醫院。經過搶救,媽媽醒過來了。我、湯姆和11去看望他的時候,她還能夠談笑風生。我在給她掖被角的時候,發現媽媽的腿和腳已經浮腫得不行了。我用手指按了按地她的腳面,一按一個坑。我問媽媽疼不疼,她說不疼。還跟我說:「人老了,就一點不好玩了。是時候該去見湯姆的爸爸了。」
第二天我們再去看她的時候,談話間她突然指著前方問11:"那個男孩是誰?"
11說:"沒有男孩在這兒啊。"
老人嘆了口氣說:」他就在那兒。哎,我太累了!」我們三個關上門退了出來。我忽然就淚流滿面。我跟11說,奶奶恐怕不行了。11說:」媽,您別瞎說。」我是有些迷信的,我相信媽媽是看到了天使,天使在召喚媽媽。
2009年的1月2日,我們再去看望媽媽時,氧氣罩下的媽媽還有微弱的呼吸,但是已經漸漸的、漸漸的減弱了。我們一家四口人(加上丹)站在媽媽的身邊靜靜地等待著。直到後來醫生拔掉了氧氣罩對我們說:「她走了。」牧師拿著本聖經走了進來。他讀著聖經里的某些片段…阿門。房間里我們輕聲的啜泣聲和牧師平和的聲音伴著媽媽安詳的面容。這一天離媽媽86歲的生日還差20多天。
媽媽早就寫好了遺囑,萬一她不行了,不需要搶救,不需要插管。
媽媽的葬禮是以比較隆重的宗教儀式在教堂舉行的。
親朋好友先到殯儀館瞻仰逝者遺容。兄弟倆選了媽媽最喜歡的藕合色的棺材。 通常家屬要布置一塊兒照片板,上面貼滿了死者的照片,從小時候到臨終。人們在瞻仰完死者(在打開的棺材中)的遺容后,便在照片板前停留,看一下。這個儀式完后留下六個抬棺材的人。棺材兩邊各三人,都戴著白手套。六人將棺材台上滑輪車,再將滑輪車和棺材台上殯儀車,駛向教堂。
那天抬棺的都是丹的朋友,常來常往的幾個我還認識?還有一些不認識,據說都是丹在高中或大學打橄欖球的隊友。一個個五大三粗的,穿上西服都像黑社會一樣。湯姆媽媽的一些老姐妹也來了,有兩個見了我就說,你是Eleven吧?你奶奶常說你好。我趕緊說我是Eleven的媽媽。
大大的教堂里擠滿了人。很多街坊鄰居也來了。牧師用香薰環繞著棺木走了幾圈。然後回到放著聖經的講台上宣讀起來…教堂里的儀式完成後,我們就去到一個訂好的餐廳吃飯。
吃飯的過程中,人們還談論著這個儀式非常不錯,香薰環繞的圈數夠多。人們有說有笑地吃著,不像我們國內參加葬禮一臉肅穆。
下圖是媽媽的Holy
card
翻譯一下吧:
安祥的家
親愛的,我已在天堂
啊,好幸福好燦爛!
有完美的快樂和美麗
在這永恆的光中。
所有的痛苦和悲傷都過去了,
每一次不安的折騰都過去了,
我現在永遠平靜,
終於到了天堂。
你還有事情做
所以你不能袖手旁觀。
現在就去做,趁你生命還在。
你終將在上帝的家園休息。
當你的工作完成時,
他會溫柔地叫你回家;
哦,匯面的狂喜,
哦,很高興看到你來!
Tom父親的:
哦,耶穌最溫柔的心,
永遠存在於神聖的聖禮中,
曾經對煉獄中可憐的囚靈充滿了熾熱的愛,
請憐憫這已故信徒的靈魂。
審判時不要嚴厲,
但是,讓幾滴寶貴的血滴在吞噬的火焰上,
慈悲的救世主,
請你派你的天使將你死去的信徒帶到一個清爽、光明與和平的地方。
阿門
願所有已離世的信徒的靈魂因天主的憐憫而安息。
湯姆還保存著死去的其他家人們的卡片:姥姥,姥爺、爺爺和奶奶的都有。
這些卡片有些是放在湯姆的錢包里的。像湯姆媽媽的,他是隨身帶著的。
兄弟倆把媽媽葬在父親的墓地旁。這個墓地在芝加哥機場附近不遠處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景色非常美麗,湯姆說他死後也要葬在那裡。並希望我死後也葬在那裡,能永遠陪著他,除非我不願意。以後每次回芝加哥,我和湯姆都會買一些花兒去看老人家。將墓碑上的土撣乾淨。靜靜地呆一會兒。沒有悲傷。有的是老人家往日的音容笑貌。
禍不單行。回到Farmington后我們接到了移民局的通知,我的綠卡申請被拒絕了。我當時都蒙了,湯姆也傻眼了,他抱著我流下了眼淚說:「我不能失去你。上帝呀,為什麼要一再奪走我生命里美好的東西?」剛剛失去了媽媽,他本來就脆弱。我也是非常怕,怕失去現在所有的一切。耽心11的前途。我和11會不會被遣返?我們還能在這裡呆多長時間?我們該怎麼做?湯姆回答不了這些問題。但他保證,無論如何,我們一家要永遠在一起。如果我們回中國。他就跟我們一起走。
湯姆馬上聯繫了移民律師。律師在了解情況后說,我們還有贏的希望。他們接我們的案子,但是費用會不少。Tom說不管多少錢,一定要打贏這個官司。幸好我才換了新的臨時工卡。(工卡一年一換)再工作一年沒問題。律師馬上填了上訴表。雖然沒有綠卡,但是留下來是沒有問題。但是如果再被拒絕就有可能被遣返了。雖然我們每天照舊工作學習,但我的心頭卻似壓了一塊大石頭。
湯姆媽媽留下的錢和我們工資里省下的錢都去交了律師費。湯姆已經不再玩花錢的網路遊戲了。我們也再沒有去過賭場。
我在學校的工作也不太順心。卡總是像對學生一樣跟我說話,帶著訓斥的口氣。一天泡(Paul)的課老師拖堂,我沒來得及趕上送William去上課。卡對我大發脾氣。我沒等她說完,就哭著跑出了教室。我找到校長跟她說了緣由,說我經常得不到尊重。校長後來找學生們調查了一下,學生們當然向著我,並舉出了一些例子說卡老師訓我,不尊重我。這樣我就被調到了另一個特殊教育班。再也不用看著卡老師那張陰鬱的臉,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個卡老師年紀估計跟我差不多,未婚。當然也沒有孩子。
不知怎的,最近總在想與死亡有關的事。比如我們都漸漸老去,誰會是群里剩下的最後一個人?他或她是幸運還是不幸?無人分享的寂寞是何滋味?以前怕死,但當經歷了多位親人的死亡后竟不怕了。似乎死亡是去赴與逝者們的約會。真的覺得坦然了。我應該寫點什麼。年輕時自認為我文筆不錯,雖然偶爾寫點東西,但一事無成。再不寫,恐怕就沒機會寫了。我思想雖不深刻,但行萬里路總是有的,一些經歷還算獨特。今曰有些感慨,各位同學不要見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