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不能行千里

今天刮大風，想起在學校時，從停車場走到實驗樓的那條路。兩邊是四幢十幾層高的宿舍，一颳風，這條行人路就成了夾風地帶，從不敢打傘和戴帽子，肚子餓的時候真擔心會被吹到天上去。

英國一到秋冬，颳風特別頻繁，風颳起來還特別大，這是我來之前不曾料想到的。來之前那一陣，要忙的事情太多，沒有想到過要好好了解一下天氣，直到有一天我媽打電話告訴我，她看了地圖，英國的緯度和中國東北一樣。「所以我買了件羽絨大衣給你帶去。」她說。和東北一樣，那冬天不是要零下二十度？本來對中英國天氣的印象就差，陰濕而無奈的，總是想起霧都孤兒里的慘狀，這下加上我媽的恐嚇，就更加讓我惶恐不安。幸好我爸稍微有點知識，補充說明英國是海洋性氣候，氣溫還是溫和的。

來時是四月初，經過香港，過了一個星期悶熱的夏天。所以那晚到達倫敦我感覺特別舒服，穿著短袖衫串來串去，抬頭看見的是繁星點點，呼吸的是清新涼爽的空氣(那時是這樣以為的，倫敦的空氣污染其實很嚴重)。初春的夜晚一點不覺寒冷，十分慶幸走時偷偷留下了我媽買的那件羽絨大衣。 對天氣的變化之快，沒有機會聽專業的解釋，但我的理解歸根到底總結為風大，因而雲層移動迅速所致。

英國的春天來得很早。當二、三月份中國北方春寒料峭經受沙塵侵襲時，英倫三島上已是春滿大地，陽光明媚。梅花，迎春花和黃燦燦的水仙花無處不在，真可謂入仙人之境也。然而真正值得談論的並不是這些，而是天氣的善變。曾經聽過這樣的比喻：英國天，鬼婆面。不知本意是諷刺天氣還是英國女人，反正從中可見天氣怪異的一面。

在這裡，人們交談的話題多半以天氣開頭，不管彼此是否相識。我想變化多端，不可捉摸是人們感興趣和感嘆的主要原因。英國的天氣的確非常古怪，難以把握，它有時瞬息萬變，一日之內「早穿皮襖午披紗」，一城之內「東邊日出西邊雨」。我從小就信奉一句話：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記得那時如果第二天春遊什麼的，前天傍晚就盼望有晚霞出現。但是，來到這裡后發現屢試不爽，終於領悟了不可依賴此言的真諦。

下雨天，街上行人打傘的不多，因為再堅硬的傘都很容易掀翻，所以寧願挨雨點。英國人在雨里那種從容的姿態實在令人讚歎，彷彿覺得淋雨並沒有任何的不妥。我常常懷疑這是因為他們的皮厚，既不怕雨，也不怕凍，就好象牛一樣，類似牛的那種從容。另外穿衣服也有學問，必須遵守洋蔥式穿衣原則，必要時一層一層剝下來。如果一早看見天氣陰涼，決定在內衣外套一件毛衣，那就大錯特錯，因為不到中午，你可能已經熱得無法忍受而不得不以內衣見人了。

英國有四季，但夏天很短，有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結束。秋天是最愜意的季節，風景也最為美麗。冬天灰暗陰濕，我想人們討厭英國的天氣，多半源於看見這樣的冬天。氣溫並不低，但常常飛霧迷漫，加上地處高緯，冬季夜長晝短，容易使人產生抑鬱的感覺。到一月份的時候，日子開始拉長，就不會再遇到剛起床就天黑的尷尬情形了。

對天氣和景色的印象多半與當時的心情有關，情哀則景哀，情樂則景樂。所以我認為若要談論英國的天氣，必須有較長時間的生活體驗，否則難免有隨機性和片面性之嫌。在此地度過幾個春秋之後，我開始為英國天氣徒有的惡名而忿忿不平。不光是霧蒙蒙，陰沉沉，英國的天氣其實就像個冷麵佳人，也有令人銷魂的非凡之美。春夏秋冬，經過自然的恬靜溫雅之美，我不再抱怨潮濕陰鬱，相反我開始喜歡它，把風吹雨淋也看成是為體驗這種美而值得付出的一點代價。

既然談天氣，就一定要說說天氣預報。英國電視上的天氣預報員是我見過的最會自我表現的一種人，幾句話可以講完的報告，他們要口若懸河說上幾分鐘，沒有感情色彩的台詞到他們嘴裡就成了娓娓動聽的故事。因我以前看慣了香港電視上那種「紐約，悉尼，新加坡，天晴」的天氣預報，來到這裡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適應。他們最喜歡說，我認為什麼什麼的，剛開始時我異常納悶，人家有報告給你讀，你還認為個什麼勁呀。後來才知道，這些weather girl weather boy 需要自己研究氣象圖，台詞是他們本人的分析和推斷。難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