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事件背景:2007年10月,北京,姜岩在發現丈夫背著自己與公司客服女勾搭,並且拿著自己積攢的歐元帶新歡去羅馬遊玩,回來后又以兩人性格不合為由,堅決要離婚的真相后,31歲的她對愛、對人生的全部信念都崩塌了。她開始計劃自殺。她鎖上了 BLOG,在裡面詳細地記錄下了自己計劃自殺的每一天心境,和每一個步驟。2007年11月,姜的丈夫王菲起初說和小三分手,繼而又拿走家中存摺,不告而別,帶走了自己的全部物品,在自己母親家公開和第三者東方同居,此後,單方面催逼姜岩離婚。2007年12月17日,姜岩服下了300粒安眠藥,自殺。被搶救過來,王菲在她蘇醒后就悄悄離開。其後,王菲的父親電話給姜岩,勸姜岩顧全大局,早早讓大家都解脫。而王菲的小三兒——東方竟然在公司里對同事說她才不怕姜岩來鬧,並電話姜岩,刺激挖苦對方。是夜,與王菲父親通話后,姜岩在激憤之下,跳下了24樓。
更值得一提的是,29日姜岩魂歸天國,1月1日,姜家致電王家要求王菲來看望姜岩,王家以王菲精神崩潰住院為由拒絕。1月2日,王菲和小三東方在公司繼續同進同出,攜手吃午飯,並一同說笑打遊戲······
姜岩之死:第N次模式化的謀殺
一整個夜,我都在苦苦思索,姜岩的死。昨天用了一個下午仔細閱讀了她10月至今歲末的每一篇博客,她的脆弱,和她的自尊交替著出現在每一行文字里,就象她對丈夫王菲的失望與留戀一樣,時刻衝突著出現,她的心,整整兩個多月,從萌發自殺的念頭到真正跳樓,都是沒有殺聲卻血腥慘烈的戰場。
有網友說她的死幾乎是不可逆的,我的專欄編輯在QQ上哀傷地問我:水妖,若她曾經與你交談,她還會自殺么?
沉吟了好一會,我說:我不知道。這世界誰又能點化誰,又有能超拔誰?難道我所知道的那點子人生智慧,和所謂修鍊得來的定力,姜岩就沒有么?難道我可以用來開解別人的箴言,姜岩就沒有讀過么?
一個多麼美好的女子,女子者,為好也。她是一個多麼多麼好的好啊。剋制、堅忍、淡定·····是這個大陸上流行雜誌和流行小說里描繪的最符合規範的當代淑女。
但淑女死了。
和另一條流行的諺語十分吻合:壞女孩走四方,好女孩——上天王。
她婚姻的挫敗,也是多麼模式化?起初,去成全一個真愛著的男子,這社會是鼓勵女人為真愛獻出一切的。接著,男子為了「真愛」而離棄她,她孤獨地隱忍,獨自咽下痛苦,痛到極限也不去打擾別人,生怕落得一個「怨婦」的評價。她毫無疑問人格是高貴的,高貴得近乎落寞。
其實這樣死,沒有新意。
千百年來,千百個女人已經這樣死過千百萬次。才貌雙全的杜十娘是沉了寶箱與自己,霍小玉毀了花容與生命,魚玄機的詩頁上開滿了血色桃花。
而歷史、文人、和我們,都在詩意地歌唱這樣的死。
而文化,至今的文化,仍然自幼將女子引入歧途,讓她的畢生成長的意願是鎖在男人身,畢生的功德是成就於家庭,她從小被謀殺了自我,而這自我,必須要她成年後從深愛的那個男人身上取得。他愛她,她方才圓滿,他不愛她,她就要萎謝。
這都是一種什麼樣的下流格式、什麼樣的殘忍模式?
連蘭心慧質,寫出「生與死並不遠,只在一腳之間」的你,姜岩,也陷在這個囹崮里,不能自拔?
讀盡她的博,才知道,她愛得那麼徹底和卑微。心理上始終是怯的,因為她比他大,因為這是一場姐弟戀,她彷彿就自弱了三分,愛著他,由著他,彷彿這才能彌補欠缺和虧待了他的部分。在這裡,格式的化的謀殺就不動聲色地潛入下來。
她始終沒有博取得真愛的本質:平等。傳統的價值觀一直在畸形地腐蝕著她的尊嚴——包括昨天王菲家人馬甲在網路上廣泛發布的那個聲明帖中,也指出了這一層殘忍的暗示:比丈夫年長的應該象姐姐操持家庭、體貼照顧丈夫·······
而隨處可見的王菲與她的對白中,也可看得出依小賣小的殘酷的「撒嬌。」「你的錢是我的,我的錢也是我的!」「對於婚姻,你該做的都做了,我呢····會努力。」
她心下始終是微微地歉意著的吧,才會這樣的退讓。而他,也就越發理直氣壯地覺得了自己強大的優勢,性別的優勢,和年齡的優勢,從而加倍地無所忌憚。
於是,謀殺的毒蛇,終於在時間裡慢慢成熟,悄悄地吐出了獠牙。
他既然都覺得自己有優勢了,且虧了,一旦羽毛豐滿,怎麼可能消停?沒有東方這個小三,也會有南方那個小四,他的心已經在自己遠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蠢蠢欲動。於是他去面試,選擇了東方這個首都經貿大學沒都能畢業的年輕女生,手把手地教她,提攜她。而她,在那貼在加了N倍柔光的大頭照的博上,純情而婉轉地寫到:我希望自己是一朵花,潔白地死在你的掌心····同時又稚氣萬分地嬌嗔:那些童話都是大人寫的,而小孩子會慢慢發現,童話都是假的,不象他們想象的那樣美好——我是小孩子,怎樣?!!!
真是小聰明且有著小狡猾的小女人呢。
你所說的,你所作的,也沒甚新意。無非你年紀輕著幾歲,還在男人面前有更多的資格撒嬌賣乖。說到底,依然是遵循著男人對女人估價的天道——年輕,有料。而那過了三十歲的正妻,因為皮相不太好賣了,就連帶著心腸也必定是灰色的、暗淡的、無味的。而你因為有著年輕的肉體,就連帶你的心腸人格頭腦都是光明的、暖色的、豐富的?
我說,東方,或者你仰賴著青春這一點子的本錢,和這男性社會的規則,打敗了另一個倒霉的女人,奪了一個男人,你就以為她是悲劇而你是喜劇了么?你就以為她是被釘在火柱上燒死的老巫婆而你是幸運的小公主了么?
在這場慘劇里,全部女人的價值都被你參演的角色,羞辱了一遍,踐踏了一遍。你再一次以身作則地告訴男人們和女人們,女人的價值就在於肉的青春。至於,那些所謂愛情,道德、諾言、契約······都是你可以蔑視和挑戰的形而上的垃圾。
然而你不會明白,在這樣可怕的殘酷的遊戲規則里,你也是無法逃脫的一部分。你所親手鑄造的你拋向天空將一個女人從空中砸進地獄的鉛球,並沒有隨著那個墜落的女人一起掉進地獄,而是依然象輪盤一樣旋轉在你的上空,命運,有一天會分毫不減地砸回你的頭頂。
我始終不明白的是,智慧如姜岩,為什麼沒有看破這種無趣的遊戲規則。聽任自己的內心也接受了對自己價值的全盤否定。你的價值不是一個男人,你的價值也不是你的年齡所決定。任何一個人,青春的顛峰固然是極盛的,這是生物性繁衍最美好的時段,但除此之外,人類的婚姻還有其他終極的滿足,比如守護,比如信任,比如靈魂融合····而人類的個人價值滿足,也有其他太多的途徑,太多的責任與義務。
太多錯誤的話語,將你釘在了命運的迷宮裡。太多錯誤的指向標,告訴你迷宮只有唯一的出口。
你不是這個彌諾陶洛斯迷宮裡唯一的犧牲品,也不是最後一個。這個完全由男性價值觀主導的迷宮,那個怪獸的名字不叫彌諾陶洛斯,而是叫「女人價值論」,它還會以各種形形色色的名字出現,在各種包裝得花里胡哨,或尊貴或堂皇或者卑劣或無恥的話語中出現,並且密度和廣度十分驚人——畢竟,這個世界的話語權,女人才剛剛介入不超過100年哪。
然而這獻祭中,男人最終又得到了什麼呢?悲劇里,沒有人可以笑著離開。
唯一終結悲劇的出路,就是從你開始,從現在開始,拆毀這座意識形態上的迷宮。
by 深海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