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受海信的邀請,乘坐「雙子星號」豪華游輪,「游」了一趟韓國。——來去三天,只能算「跑」,不能算「游」。現在旅遊產品有什麼「一日游」,我們腳踏韓國土地也就是兩個小時,連「半日游」都不夠,最多只能算做「一圈跑」。
「雙子星號」不愧被稱為「六星級超豪華」,除了超高級的硬體外,那些來自二十多個國家的服務生,謙卑感人的微笑,時刻提醒著:你是上帝。而我們這些乘客,不由自主地按照「紳士」的標準要求自己。而且我驚喜地發現,我們這些「臨時紳士」們,幾乎都能夠用英語和服務生來幾句。
我們第二天中午到達韓國平澤港,這兒看起來像是一個集裝箱碼頭,岸邊一片片全是準備出口的小汽車,旅客海關小得可憐,還是簡易的臨時房,除了幾張桌子後面的海關官員,只發現一名老警察和兩個穿制服的小夥子,好像是保安之類。出得關來,眼前的清冷荒涼,令我們大跌眼鏡,這不是下鄉了嗎?負責這次活動的中旅人員關照不要走得太遠,必須按時回來之類后再也找不到了。大家愣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我建議,找計程車司機問,還自作聰明地以為:韓國的計程車司機一定會英語,於是大家就四處張望尋找。海關門前路上人很少,車更少,但沒有一個 「TAXI」。
我發現路邊停了一輛空車,是那種前看象轎車后看象麵包的小車,車身英文是個什麼運輸公司,旁邊牆根蹲著一個三四十歲的漢子,有點像是車主的樣子,我走過去指著車用英語和他打招呼,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使勁點頭,我也蹲下來和他面對著面,用上學念英語課文的速度,試圖與他交流,他搖頭——原來不懂英語。我又掏出筆來,寫中國字給他看,與日本人可以用這個辦法,韓國也應該可以,因為從前中國字在韓國是通用的,他還是搖頭,——中國字也不認識。啊,我的小聰明都用完了,沒轍了!大家都傻了,沒人會朝鮮話。這時,那位韓國司機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講了幾句然後遞給我——他真聰明,能想起找一個會講中國話的人,問題解決了,我們坐著他的車轉了一圈,然後回來出關上船——結束了兩個小時的韓國境內「一圈跑」。
回到船上,感覺從鄉下又「回城」了,大家喝著咖啡,開始發牢騷,罵海信,罵國旅,其實沒什麼好罵的,人家請客來坐船,明知三天的時間,來迴路上兩天半,你還指望什麼?牢騷完了以後,開始討論起韓國來。應該承認,這次我對韓國本土的認識,絕對屬於「管中窺豹」,沒有什麼發言權,但是連繫起這些年的所聞所見,想起了許多。
韓國和中國的歷史關係,可以用一個真實的故事來說明:
朝鮮戰爭開始,北朝鮮的軍隊勢如破竹,直接佔領了漢城。後來美軍登陸,又奪回了漢城,老百姓紛紛掛出國旗表示慶賀。美國大兵一看:奇了怪了,許多家門口竟然掛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前中國國旗!大惑不解,問道:你們是韓國人,怎麼掛中國國旗啊?回答:我們是韓國人,但我們朝鮮是中國的屬國,也算中國人,所以也可以掛中國國旗。——這是僅僅50年前韓國人的觀念!
再看看現在,韓國的「去漢化」工程「卓見成效」了,除了古迹景點,基本看不到漢字了,連個首都漢城,都興師動眾發正式外交公函改名,我那次看到的平澤市,市徽上還用了繁體的平澤市三個字,現在恐怕也改掉了吧?究其原因,除了朝鮮民族的個性以外,恐怕主要還是對中國的認識態度,從歷史上的「崇拜」變成現在的「不服氣」,甚至「藐視」!
我從改革開放一開始就接觸韓國人,還與他們作了好久的鄰居,目睹了韓國人對中國人前恭后踞的整個變化過程,對其變化的原因可以說比較清楚,現舉這個小例子來說明那個大問題:
我的這位鄰居姓金,可能算是大陸開放后韓國第一批跑來的「淘金仔」,在一個韓國小企業任「部長」,其實就管他自己,韓語「金部長」和漢語「金部長」同音,我們就喊他金部長。金部長很謙卑,見人就點頭哈腰,94年時租住在我們樓前的小平房裡,每天晚上在小院里擺上小桌小馬扎,上街提回一袋散啤酒,從屋裡抱出泡菜罈子,就可以開飯了,我開他玩笑「四菜一湯」:四碟泡菜,一碗泡菜湯。他的朋友告訴我:金部長很苦,前幾年家中失火,老婆孩子連同一點家產燒得精光!窮途末路,「死逼梁山闖關東」,來大陸碰碰運氣。聽后,我很同情他。
當時中國政府對外商實行相當優惠的政策,各級官員們在外商面前更是謙卑到阿諛的地步,使那些原本小心翼翼的韓國人從一開始的受寵若驚,慢慢變得適應,進一步認為這是應該的,腰桿逐漸挺起來了,就象我們當年上了「雙子星號」,找到了「紳士的感覺」一樣。
也就是十年的時間,大陸工人的廉價勞動力加上韓國人暢通的海外市場,金部長一夥迅速發財了,帶著「外商」的光環,趾高氣昂,面對車間里密密麻麻每月幾百元工資的中國工人,找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於是,紛紛跑到海邊買房子,學著打高爾夫,盡情吃喝嫖賭,過起了他們在國內想都不敢想的「上等人」好日子。
前些年流傳一個笑話,某人外出發財,打電報回家,只有6個字:「錢多,人傻,速來」。估計在中國的韓國人打過無數個這樣的電報:以至於六十分之一的韓國人,目前生活在中國!而且大部分在膠東半島、遼東半島沿海城市,在一些韓國人集中的地區,朝鮮文招牌的商店、酒店、夜總會比比皆是,甚至連「野雞」們都以自己是「韓國專用雞」而「高人一等」!——這就是中國悲哀的現實!
看看歷史的比較:滿清以前,中國是大封建帝國,朝鮮是小封建王國;二戰勝利以前,中國用我們的定義是「半封建半殖民地」國家,朝鮮是純殖民地國家;再以後,中國是「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資本主義恭維我們是共產主義國家,而他們自稱社會主義),而半個朝鮮——韓國變成「腐朽沒落的資本主義」國家;改革開放以後,韓國人小心翼翼地來到他們祖先敬畏的「大清國」,驚愕地發現:偉大的社會主義中國竟然比他們還窮,窮點還無所謂,「人窮志短」,居然短到沒了骨氣的地步!於是乎,十年之內,韓國人不知不覺中調換了與中國人的相對地位,從「小子輩」變成「老子輩」。
這些年有一個新名詞:「憤青」。我曾經說過,不知道這個「憤」是「憤怒」的憤,還是「發憤圖強」的憤,我說我希望是後者:僅僅憤怒有用嗎?東亞民族,都是 「恥感」很強的民族,你想不讓自己民族被人家羞辱,你想讓祖國得到人家的發自內心的尊敬,光靠原子彈是做不到的,更別說謾罵了。
昨晚的「2007諾貝爾頒獎典禮」實況轉播,相信許多中國人是懷著複雜心情看完的,一百多年了,佔世界人口四分之一的中國人,除了幾位身在海外的華人驕傲之外,廣袤大陸竟然沒有一人獲此殊榮!自然有人會說:這是國情體制使然!那麼我們是不是打算讓美國還是日本,出口一套現成的體制給我們,再捎帶搭配幾個總統總理國務卿什麼的給我們?
前幾天有人很驚訝地問:為什麼17大閉幕式上不唱國歌而是唱國際歌?唉,連這個慣例都不懂,看來這些年黨對人民的「教育」 越來越少了,恐怕國際歌也少有人唱了,多好的歌詞啊,你聽:「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可以使人熱血沸騰,熱淚盈眶!我突然有了一個玩笑想法:中國應該規定,誰要想自稱「憤青」,首先要學會弄懂《國際歌歌詞》,然後才能發給「憤青資質證」!
看看前幾年東南亞經濟危機時韓國人民的表現吧,如果換了我們,能做到嗎?如果做不到,想想為什麼?——相信大家都正在想。
想起《國際歌》,自然想起了「巴黎公社」,突然又想起一個曾經流傳的笑話:某次高考,一位考生在考卷中「巴黎公社」一詞下面作了這樣解釋:「一個產糧最高的人民公社……」。可憐的無知孩子,無數法國人民為之付出鮮血生命的偉大的「巴黎公社」,可不是毛主席「三面紅旗」之一的「畝產萬斤」的「人民公社」,那是一百三十多年前嚮往自由的巴黎人民,為了反對壓迫爭取自由而進行的浴血鬥爭,是一次人類壯舉,她的精神萬世流芳!我們不應該敬佩這種精神嗎?
思維的野馬,從韓國跑到了歐洲,聯想得太遠了!
by 窗外的海風 2007年12月1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