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鑫珊
上帝造人造得並不太好,給人那麼多慾望,而給人滿足慾望的機會和可能性又那麼少。所以我恨上帝。
在哲學家看來,哲學思考就是感恩,就是對蒼天、對閃爍萬古不語的星空、對天地神秘的交叉點、對人類人性同哲學家誠摯交談的一聲感激的回答。
現代人的困境和厄運是「無家可歸感」,這裡所指的「家」並不是成家立業的「家」,不是指你那個12平方米的狹小空間。哲學的「家」原指精神上的平衡和諧和安寧。哲學思考就是喚醒你我他她的「家園感」使喪失精神故鄉和家園感的人「有家可歸」。
情緒嗎?哦,情緒也是一種哲學,只要這種情緒具有時代的普遍性。所以流行歌曲也陳述了一種時代的哲學思潮。因為它表達了千百萬青年男女的喜怒哀樂、憂鬱、惆悵、渴望和惴惴不安感,以及種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內在的感受和體感。千百萬青年男女並不是通過閱讀什麼哲學著作,而是通過流行歌曲,通過鄧麗君的歌喉來陳述自己的世界觀,證明自身的存在,實現「自我表現」和思想感情的發泄。千百萬人感情思想的發泄不是哲學是什麼?!
詩的靈魂是自由,科學的靈魂是必然,哲學的靈魂則是在自由和必然之間做往返的波動。
哲學決不是丘墓死語的堆砌和引經據典,不是以秉古人之燭為榮光,而是博大胸襟與天籟合調,以宇宙萬物為友,時代哀樂為懷,在無極的時空中道出永恆的獨語,在一潭深碧似的內心映出一片湛藍的天。
我愛智慧勝於愛知識。歲月會把一層層厚厚的塵埃蒙在知識上使它失去光澤,變得陳舊老化。智慧則不然。智慧永遠是青翠欲滴,綠意盎然的。
哲學家是用哲學觀念來滿足自己。的確,你用什麼東西來滿足自己,你就是什麼人。
科學和藝術於哲學恰好似樹葉於樹榦。秋風乍起,萬葉凋落,樹榦上卻添了一圈年輪。
只有當現代男人同女人的全部關係建立在雙方自由的浪漫主義的,發自內在純感情的需要(而不是出於其他別的原因如同情、憐憫或物質利益的獲得)的基礎上,只有當人性的自由同性道德取得一致的時候,這個世界便宣告成熟了。
世界是大海。海水蒸發了,升華成了飄浮在藍天底下的幾朵白雲,我把它稱之為哲學。
哲學家是不哭的,他從來不流眼淚,但卻流心淚。看不見的心淚比看得見的眼淚要深沉十倍,猛烈十倍,浩翰十倍。眼淚的成分僅僅是幾滴水加幾毫克鹽,心淚的成分則是整個藍天大海加上人類的命運。
哲學家死了,但他的思想卻超越出了他的骨灰盒,化作裊裊淡淡的雲居高臨下,去安慰人,啟迪人。
人只是地球上作短暫逗留的匆匆過客。過些年,都是要陸陸續續回去的,「回到哪裡去呀?」哦,從哪兒來,再回哪兒去。悠悠不盡的時間,茫茫無限的空間。哦,回到我們中國古人所說的「宇宙」中去。因為古人對「宇宙」二字的解釋是「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這便是人的根本處境。古人今人皆如此。也許你會說,指出這種處境未免太悲觀了。我說,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我們所能做到的,只是化悲觀為積極,化短暫為永恆。愛因斯坦臨終前對女兒說:「我在這裡已經把事情做完了」,願我們每個人在臨終前的那一刻都能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拍著胸脯如是說。
如果我去大字教哲學,當哲學老師,我給學生上第一堂哲學課就是領著他們站在秋夜星空底下,讓他們各自同星星進行一次默默的自由對話,倘若星星對學生有一種情緒上的感染,這第一課便算成功了。因為第一次哲學的高貴衝動只能來自天上。

我不懂得秋夜皓潔星空的全部哲學涵義,我只知道它會給我一種情緒上的感染。地球在宇宙中是一料孤獨的塵埃,這粒塵埃在宇宙中的出現是偶然的,人類在地球上的出現也純屬偶然。於是我來到人間便是三重偶然。皓潔的星空教給我的東西,比十個賢哲教給我的還要多,還要深。
科學家認為大自然這部最大的書是用數學這種語言寫成的,詩人覺得它是用片雲、微風和紫羅蘭的搖曳寫成的,哲學家則一口咬定大自然是用一些哲學觀念和原理寫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