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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問題"一席談

作者:廣南子  於 2007-7-17 14:0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時政解讀|通用分類:其它日誌


凡勃倫是近年來興起的「鹿原海岸學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該學派著重於在世界歷史的宏觀背景下考察中國問題。
凡勃倫近日接受記者訪談,對台灣問題表示了他的基本看法。以下是他與記者關於台灣問題的一段對話:

(一)
記:最近,台灣政壇出現了新的形勢,國民黨為了反制民進黨「公投綁大選」的競選策略,一改過去的立場,決定「以公投制公投」,推出了「重返聯合國及加入其他國際組織」的公投案,這樣一個罕見的朝野一致推動「公投入聯」的局面,對於兩岸關係以及台灣問題的未來走向意味著什麼呢?

凡:我注意到了這個最新的形勢發展。在我看來,這是一個隱含著很大危險的走向。
政治是一種生態,有時是穩定的生態,有時是不穩定的生態。一個自主政體,不大可能所有重大決策都靠全民公投來決定,政黨和政府必須起到代表公意行使公權的作用,將民主簡單地理解為公投決定一切的直接民主,這不是進步,而是歷史的倒退。在西方政治史上,這是朝向最不穩定的法國大革命時期的政治生態倒退。
也許,作為一種政黨競爭和大選策略,國民黨除此招數之外,已別無選擇。但台灣朝野兩大政黨都將自己的政治寄托在某些虛假的原則而不是合理的原則之上,這是一種危險,至少是一種不負責任。

(二)
記:直接民主就一定意味著不穩定嗎?您提到法國大革命,台灣舉行公投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並沒有出現法國大革命式的大混亂。

凡:法國大革命是歐洲特定歷史時期的產物,是綜合因素的結果,這段歷史不大可能在其他地方完全重演。之所以常常會提到法國大革命,是因為在當時那個特殊的時期出現過很多關於基本政治問題的理論爭論,也包括各式各樣的實踐。如果將這場大革命理解為人類社會的一場社會實驗,這個實驗包含了豐富的結果,這些結果直到今天仍然有很強的借鑒意義。
例如,法國大革命初期,人們對「民主」和「民主派」談論得很多,那時基本上都是從反抗貴族制和君主制的立場出發的,充滿了神聖和浪漫的色彩。但是,當君主專制政體被推翻、「民主」開始作為一種政府形式來辯論時,對於「民主」的理解就發生重大變化了。當時一個著名的口號「一切為了人民,但一切不要人民參與」恰恰是由激進的雅各賓黨人提出來的。
持續革命終將導致對共和制的摧毀,直接民主終將導致恐怖專制,這些結論也都在那時就已經成為了歐洲各地很多政治俱樂部中的共識。

(三)
記:從您的政治生態穩定性觀念來看,台灣民進黨似乎一直都是令這個生態趨向於不穩定狀態的一個因素,儘管它的政績不佳,領袖醜聞纏身,但它的民粹主義和族群主義政治操作仍使國民黨常常陷入疲於應對的被動局面。您認為,這種民進黨佔優勢的政黨博弈格局是一個註定的結果,還是民進黨本身另有什麼特別高明之處?

凡:我基本上會將民進黨在政黨競爭中相對於國民黨的種種優勢視為是一個必然的結果,因為這是民主制度本身的弊端所決定的。
台灣的民主是從反對國民黨獨裁專制的鬥爭中誕生出來的,國民黨的專制權力被瓦解后,台灣的主權被等同於人民主權,人人平等被等同於人人享有主權。這個過程實際上造成了一個反常的局面,即政治問題與社會問題兩者重合。維持台灣社會的特殊性、差別性和奇異性的原政治領域被否定了,而新的政治領域並沒有從社會問題領域裡派生或分離出來。
族群和省籍問題成為台灣政治中的一個主題,正是政治問題與社會問題重合的一個典型表現。民進黨不具有分離政治領域與社會領域的能力,這是它的「泛民主」或稱「庸俗民主」的性質所決定的,而它不擇手段的政黨競爭操作又加劇了社會問題的政治化,或者說政治問題的社會化。
相比之下,國民黨是一個老牌政黨,是典型的政治領域中的產物,具有高尚的政治理想和原則,不懂得如何應付社會化的政治鬥爭。歷史上,它先在大陸敗於共產黨,后在台灣敗於民進黨,原因幾乎是同一個。
所謂「庸俗民主」就是這樣一種「民主」,它常常會破壞性地使用「民主」概念並抹殺掉一些重大的區分,如國家主權與人民主權、政治領域與社會領域之間的區分等。這在近代政治史上是有很多先例的,台灣民主走到現在,重複了很多老路。

(四)
記:「庸俗民主」、「政治問題與社會問題重合」,似乎頗有解釋力。那麼,在您看來,國民黨越來越強調本土化,不惜針鋒相對地力拚選戰,是不是也在訴諸政治問題的社會化來對抗民進黨,以確保贏得明年的大選呢?

凡:目前看來,國民黨別無選擇。民進黨指國民黨是「外來政權」,國民黨不能承認,只好盡最大努力表現自己的本土化。但本土化並不是國民黨的本質,之所以它還可以打這張牌,是因為民進黨的政績不好,國民黨可以說:誰做得好誰才真正代表台灣本土。
但國民黨一旦進入了這個比拼誰比誰更本土、更台灣這個「死胡同」,它也就變成了另一個「庸俗民主黨」了,也將失去將政治領域與社會領域兩者分離開來的能力。
本質上,台灣政治屬於整個東亞戰略格局的一部分。一個完全受本土議題所左右、被本土民眾朝三暮四的「民意」所驅使的政黨,把握不住台灣政治的大走向。
兩個糾纏在雜亂的社會問題之中的「小黨」,加上被政黨惡鬥刺激得半癲半狂的本土民眾,這樣一種政治生態不可能穩定,一旦出現大的變局,很可能會滑向專制暴政。這聽起來令人沮喪,但卻是一種現實。
歐洲戰後幾十年的歷史證明,民主是一個複雜的政治過程,今日歐洲的民主政治現實是「基督教民主」、「世俗民主」、「右翼民主」、「左翼民主」、「自由民主」包括「馬克思主義民主」等各種對立的政治勢力共同參與的結果,即使如此,在1989年柏林牆倒塌之後,東歐各國政府仍然不能在西歐」成熟」的民主制中找到經濟社會問題的解決辦法。可見,就這一問題的複雜性而言,「庸俗民主」可以等同於反民主。

(五)
記:您提到「大的變局」,台灣可能面臨的大變局會是什麼呢?

凡:台海地區的和平與穩定符合美國當前的利益,也符合中國大陸當前的利益,這是大國政治的大格局。按國際政治的常規來講,處在大國利益交匯點上的小國,其政權本質上是傀儡性質的。只有傀儡性質的政權,才能確保自己不成為大國博弈的犧牲品,而且還有可能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從中漁利。
在國民黨專制時代,台灣政府作為美國的傀儡政權分享到了很大的「和平紅利」,台灣當年的經濟起飛與亞洲其他「小龍」一樣,是冷戰的副產品。即使美中建交之後,台灣也沒有被犧牲掉,美國用一個「台灣關係法」兼顧了台灣的利益。
中國大陸的迅速崛起和台灣民進黨上台執政,這兩個重大變化改變了原來的穩定格局,這是美國所不希望看到的。在美國的大戰略考慮中,它不能同時在兩個方向上捲入全面對抗,美國現在正全力解決中東和中亞這個戰略高地的問題,不希望東亞一線出現不穩定狀況,因此它對於陳水扁的做法很惱怒,這是真實的反應,並不是做戲。
在戰略上,東亞地緣政治並不比中東和中亞地區更簡單,這個地區集中了太多的強權,美國不希望出現新的對局者。從長遠看,美國還是會設法讓台灣政權成為它的一個傀儡,但美國積極介入的時機和程度更多是美中對抗這個大格局互動的結果,並不由台灣本土政局變化所決定。
若台灣本土政治持續淪落,無法使自己保持在大國政治的格局之內,它成為大國政治犧牲品的可能性就會增大。台灣的悲劇性命運在於:它離大國政治的中心區太近,而它自己的份量又太小。

(六)
記:您認為台海地區的和平與穩定也符合中國大陸當前的利益,難道中國大陸不希望儘早解決台灣問題嗎?如果拖延到美國開始將全球戰略重心轉移到東亞一線,中國大陸統一台灣的難度不是會更大嗎?

凡:與台灣恰成鮮明對照,中國大陸執政黨正在接近完成政治領域與社會領域的分離。我以前說過,中國大陸的資產階級專政已初步建立,這使得共產黨統治者可以大量地學習借鑒西方資產階級專政的政治經驗,用於穩定其政治生態。
總體上,大陸統治者學習得不錯,而且還保留了自己的一些歷史經驗,這些經驗源自於共產黨早年的無產階級歷史,尤其顯得重要和恰當。因為資產階級專政的一個核心問題就是如何籠絡和安撫無產階級,讓階級矛盾化解在經濟社會領域之中,不使其發展成為激烈的政治鬥爭,在這方面,一個從無產階級中蛻變出來的新生資產階級執政黨具有獨特的優勢。
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下,台灣問題也在發生性質上的變化。在過去,台灣問題是大陸無產階級政權面對的問題,現在則變成了大陸資產階級政權面對的問題。激進的無產階級政權要「解放台灣」,以此顯示無產階級革命的必然性,而保守的資產階級政權卻不會一味追求這種虛妄的目標,它會更多地在民族主義、資本主義和大國利益博弈的視野下謀划這個問題。
我之所以認為中國大陸短時間內不會拿出解決台灣問題的決心,是因為它的轉型還在進行之中,國內利益集團之間的博弈格局也還在形成之中,新生的資產階級與國家暴力權力控制者之間並沒有完全實現媾和,軍隊中的鷹派還堅守著過去的成功法則,畢竟這些法則曾使這支軍隊長時期享有著「戰無不勝」的光榮。
所以,台灣島內政治發展的失控在目前這個階段顯得很危險,它的政治家們太短視,看不清大形勢。

(七)
記:依您之見,台灣形勢未來發展最好的結果是什麼,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凡:這是一個不同立場的問題。由於美中之間、大陸和台灣之間、台灣島內不同派別之間,對於未來形勢的期望都是完全對立的,一方的好就是另一方的壞,所以任何一個評判都可能是偏袒的、單方面的。
但可以說,至少在現階段,各方都不希望發生戰爭,包括整個國際社會也都不希望看到戰爭,所以,如果將爆發戰爭作為最不好的結果,將維持了和平作為最不壞的結果,恐怕是所有各方都可以接受的「最大公約」期望。
目前這個現狀,是一個暫時可以維持住和平的現狀,所以,暫時避免戰爭的一個可行途徑,就是維持現狀。這就是美國政府「不希望看到任何一方單方面改變現狀」這個原則的含義。其潛台詞是:「美國不希望台海戰爭在它的日程表之前提前爆發」,而不一定是「美國儘力阻止台海戰爭爆發」。
這也是國民黨的想法,即現狀意味著暫時的和平,與戰爭相比,是一個不壞的結果。
但問題在於,現狀本身是脆弱易變的,即使各方政治人物都堅守不改變現狀的承諾,現狀還是會受到更大因素的影響而改變。
其中一個大的因素是美國全球戰略的變化,或者說,美國的帝國野心會不會過度膨脹。另外一個是中國大陸的變化,或者說,中國的民族主義會不會大大抬頭。
這兩個因素都與台灣問題有關,但又遠遠超出了台灣問題的範圍。美國的帝國野心如果進一步發展,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會爆發戰爭,台海戰爭會成為這個全球戰亂過程的一部分。
中國的民族主義也是一個全球性的不穩定因素,如果得不到控制,或者被國內某種激進勢力所利用,也會在全球範圍內造成衝擊,而台灣很可能首當其衝。
美國的帝國野心和中國的民族主義,無論是誰先刺激了誰,都必定會加劇台海的緊張局勢。而如果都有所收斂或大大減弱,台海的和平就有可能長期地維持下去,即使是一種不穩定狀態下的維持。
簡言之,台海的局勢歸根結底還是由美中博弈這個大格局所決定,最好的結果是美國的帝國野心和中國的民族主義雙雙得到遏制,這是台海和平可能得到的最好的保障。台灣的兩黨政治至少應在這一點上達成默契。


(八)
記:目前看來,您所說的「美國的帝國野心」和「中國的民族主義」似乎都在進一步的發展之中,這是否意味著台灣局勢或早或晚會成為兩者衝撞的犧牲品呢?

凡: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說明了美國的帝國野心一定會在世界上製造出很大的動亂,這種野心是美國式的激進自由主義、新教原教旨主義和西方羅馬帝國傳統的混合物,在可預見的未來,仍有很強的生命力。
在非西方世界中,存在著一種普遍的誤解:以為美國式的民主自由代表了西方政治文明的主流,與這種主流政治文明相對的是非西方世界中的獨裁專制,或是那些不成功的民主。
這種誤解如此之深,以至於人們幾乎完全忽視了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這個更為根本性的對立。
實際上,專制可以是為了達到某個烏托邦革命目標而實行的激進主義專制,也可以是為了使激進政治回歸傳統而實行的保守主義專制;同樣,民主可以是建立在某種政治神話之上的激進主義民主,也可以是為了遏制激進政治而被迫採取政治行動的保守主義民主。

從西方傳統的保守主義立場來看,美國目前這種受虛妄的信條所主導的激進自由主義是一種真正的危險,它所自稱的「新保守主義」並不是真正的保守主義,不過是帝國主義的一個翻版。
面對這種危險,堅守傳統保守主義立場顯得極為重要,無論是民主的還是專制的。
同樣,中國的民族主義也有趨向於激進和趨向於保守這兩種可能前景。如果是前者,台灣將難免成為美中衝突的犧牲品;如果是後者,台海地區長期保持和平穩定的可能性會很大。
最終,中國大陸和台灣在一種溫和的、保守的民族主義共識之下實現某種妥協性政治安排,是這種可能性中最不錯的一個結果。

但願兩岸的中國人具有實現這個結果的政治智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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