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爸爸的八

·泓　吉·

小兒子今年十三歲了。這幾天因為甲流繼發肺炎，大病了一場。高燒咳嗽一個多星期，最令人心焦無奈的是醫生給用的幾種抗生素都不靈，家裡大人孩子都煎熬了一場。眼下總算在隧道的遠處見到了一線的曙光。

連日陪伴兒子病斗，雙手一遍遍撫摸他滾燙的後背，十二年前陪伴他經歷的另一段傷痛的時光又彷彿歷歷在目。

兩個兒子小時候，我們也和其他許多父母一樣常常給他們背誦古詩兒歌。孩子們牙牙學語的那個年令，更是唐詩宋詞天天有。催眠哄睡覺念歌謠，喂飯逗張口靠詩文。我們還發現一個驚人的竅門。那還是大兒子一歲剛過，天天床前明月光的顛來顛去，一天我忽然靈感一現，表情專註地對著他，床前明月……「光」。天哪，他毫不費力地就接上了！孺子可教也！

有門，再來，疑是地上……「霜」！

有你的，小子，這回哪，床前明……「月光」！當爸的那份狂喜！

就這樣，囈囈呀呀的兒子日新月異地由單音到雙音到三五成句。

到了老二這裡，我們更是從數數起就讓他參與了。那時他剛剛會和我們一起交叉的數一二三。數到八時常常就數不下去了，因為「八」和「爸」的同音讓他樂不可支。怎麼數著數著，把老爸繞進去了？我越故意把七拖長，他越是迫不及待要跳到八，笑咪咪地盯著你飛塊而又響亮地「吧」地一聲，在地上滾作一團。怎麼告訴他八不是爸，爸不是八，也沒用。咳，子不教父之過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沖著開心數八不疲，我又祭起同一個法寶教他耐心。孺口小兒最缺耐心，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能等，往後日子還長著哪，急哪門子！尤其是你老二，你長大了我跟誰玩去？老大那時候，看著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把我千辛萬苦拾掇起來的筆筒嘩地一倒，我就想，天哪，小松樹快快長大吧，剛剛讀過的走向未來叢書可是雄辯地論證了人類是從無序走向有序的呀！

言歸正傳，我用數八讓老二等著滾燙的飯菜涼一點再進口，數八下電腦才能開門讓你放碟片，洗頭髮要安安靜靜數到八就大事告吉。爸爸的八在他那是一劑靈丹妙藥，屢試不爽，包治百病。

這是我頭一次被公司雷懊后的一天，太太為生計再下餐館，重為侍人婦。廳里失修的壁櫥拉門被我卸下來幾天了，就那麼靠在一邊，還沒叫公寓里的管理人來修。我正搜腸刮肚地為充實簡歷擠牙膏，只聽轟然一聲響，剛剛還在腳邊爬來爬去的小二，不知何時拱倒了壁櫥門。待我把他從八尺高的門板下抱起時，只見他左眼眉骨之間駭然已經開了一個半寸長的口子，血流如注。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的急診室，左等右等，妻子都開始擔心傷口都要長回去了的時候，醫生才來給縫合。

按住兒子雙手的艱巨任務就落在我的肩上，兒子啊，咱們一起來數數，

一，二，三，四，五，六，七……

第一遍，兒子露出的右眼還勉強在驚恐中擠出一絲笑意。

很快，他就哭喊得昏天黑地了，只是中間夾著一遍遍的「爸爸，八！爸爸，八！」

兒子啊，你幼小得連痛還不會喊哪，但是爸爸懂你的意思，爸爸也希望能快快地數到八，好讓這一切都過去。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那以後，我們再也不玩數八這個殘忍的遊戲了。

希望兒子長大后，總有一天會明白，為什麼那一天爸爸總也數不到八。人生酸甜苦辣，愛的愈深痛的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