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咱大學同宿舍鐵哥們的筆墨,他是咱博客的常駐代表,目前在美國費城Johnson & Johnson公司工作,他給咱傳來了他寫的這篇文章,讀了后,咱眼淚不禁流下來了。咱見過他父親,一個慈祥和藹的人(當時,咱還沒有意識到他父親已經老了,說實話,那個時候,他也就50多歲),他父親那種慈愛的形象,在咱腦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同學的這篇文章,發自內心的感情,讀起來不由讓人潸然淚下。他目前有兩個孩子,恕他不能成為這裡的常客,但咱認為,如果他能在這裡註冊,憑他的文筆,一定會有自己的粉絲,至少,咱就是他的粉絲。
請大家看這篇沒有發表的文字,咱原封不動地搬來了。
父親的笑容
冬天的晌午時分,太陽透過起居室高挑的落地窗,熱乎乎地全照在了窗前的地毯上。二石頭脫得只剩下了褲頭,小傢伙躺在地毯上,一會兒手裡搖著玩具,一會兒在地上高興地翻滾兒。陽光在滋潤著,他那張紅撲撲的蘋果臉,時不時地顯露出小孩兒健康愉快的笑容。
「這二石頭的頭型和笑臉與他爺爺很像。」 我在對老婆子說。
「哪裡,他爺的笑容是很和藹可親的,而且他爺笑的時候,頭還稍稍有點偏。」老婆子說話總是顯得她有些道理。
我嘴上沒有搭腔,心裡還是認同的。孩子他爺,我的父親,笑容的確很親切。雙眼皮的眼睛雖然不大,但樣子卻很慈祥。高高的個頭,黑黑的皮膚,雪白的頭髮,看起來整齊潔白的牙齒,加上挺拔的體魄和精神的面龐,使得他的微笑,就象是一種肯定,欣賞和關愛;他的笑容能輻射出一個老者的資格,他的微笑就是一個對年輕人有幫助的定義。
「其實,永強笑得時候就很像他爺。」 老婆子在旁邊又補充道。
永強是我侄兒,小夥子內秀,勤快,知書達理,一笑臉上就像戴了朵花兒,眼睛還咪成一條線。 後生可嘉,永強2000年到美國讀博士,如今在美國的一個州立大學里做教授都有好幾年了。
聽父親說他在鄖西的老家裡排行第九。30年代初期,在父親出生后沒兩年,他的父親母親都相繼過世了。鄖西老家到現在還不富裕,可以想象,在上世紀的30年代,在窮鄉僻壤的山溝溝里,一個小娃子,沒爹沒娘,那每一天每一夜的日子該有多艱難。父親的老鄉曾告訴我:你爸爸小時候都沒鞋子穿,冬天的腳凍得咂裂子,口子就像那娃子嘴。放的牛拉屎了,他就踩到那冒煙的牛糞里去取暖,嘴巴還笑得美滋滋地。
沒了爹媽,父親就只有依靠他的大哥。永強的爺是父親的大哥,永強的爸爸也就是我父親的親侄子。有趣的是,他叔侄倆竟然是同一年生的。父親割草,撿材火,放牛,下地,挑挑子,上學。就這樣,在鄖西的那個山溝溝里,在那個食難果腹,衣難蔽體的歲月里,父親就這樣慢慢地長大。父親很喜歡和他同齡的這個侄子。我猜想,這親叔侄倆在那苦苦長大的過程中,一定也有不少讓他們開心的事情。
鄖西解放得早,父親和永強的爸爸就在那前後出來了,找工作幹革命。父親解放時在財校讀過書,而且還是個很出色的學生。至少有一次考試,父親的珠算成績在他們的學校是名列第一的。當父親告訴我這些事情時,我的眼睛就直泛光,很自豪,父親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好漢。
70年代末期我上初中,學校老師開始教我們學英語。當我背英語單詞時,父親打我的岔。問我知不知道「早上好」的英語該怎麼說。還沒有等我回答呢,他就在一邊說,應該是「狗墊貓臉」。我愣愣發傻地看著父親,他卻眼神眯眯地笑著。我問他這Good
morning在哪裡學來的,他笑著說是他原來在鄖西的中學里學的。其實,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解放前的鄖西到底有沒有正規的英語課。
80年代初期,鄖陽山區的學生們去上大學,特別是到省城武漢上大學,還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記得有一天,我給父親母親說,我要到武漢上大學,他們聽了都很開心。父母當時對我的期望並不是過分的高,覺得有學校去就可以了。父親心腸好,咧咧嘴巴,露出一嘴白牙齒,喜眯眯地看著我,笑我心氣太盛。
82年夏天的一個下午,天空下著大雨,我還在屋檐下發傻呢,遠遠地就看到父親淋著雨,朝家裡跑來。他當時手裡拿著一封信,大聲地告訴我,武漢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來了,通知書來了。那時父親激動,興奮和滿足的那些神態,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父親從60年代到80年代在人民銀行里做了20多年的主要領導。和那個年代的其他同志一樣,他一直比較講原則,謹慎而又樂觀。對同事對朋友,他很少擺架子。85年退居二線后,在單位上基本也沒閑著。90年銀行里整理房子,父親就樂呵呵地抱個本子,天天幫著在基建上做記錄,今天到了多少油漆,明天到了多少瓷磚。父親就這樣,每天在樓道上下,認真高興地跑動著。
直到有一天,老父親他跑不動了。那一天,他發現腿腫得厲害,肚子也有些鼓了。到醫院一檢查,B超提示有腹水,加上他70年得過重症肝炎,父親就被確診為晚期肝硬化。
父親第一次到武漢做治療的時侯,體質還挺好,他的衣食住行也基本上沒有受到大的影響。對於治療效果,協和易教授和他本人當時都十分滿意。有一次父親還走了很遠的路,到我打球的大學體育館,興緻勃勃地觀看了我在高校球賽上的表現。
在成長的過程中,父親對我們弟兄3個沒有動過粗,甚至連大聲斥責都沒有過。兒時的弟弟淘氣了,父親也曾張開過胳膊,看起來像是要打他的小屁股,但手總是揚得高,最後又放到旁邊了。我頑皮了,父親也曾瞪過眼睛,說我「簡直是個活鬼蛋」。當然,父親自然有他的管理辦法,開家庭會議給我們布置任務: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
父親一生敬業,開朗,節儉,修養好。雖然我擁有最高的學位和道瓊最大公司的職位,但父親一直都象是我座右銘。父親,也永遠只有父親,才是我心裡不朽的楷模。
時光飛逝。轉眼間,我的父親王蔭第離開我們也快16年了。這兩天頭腦中一直在念叨著他。1月8號是父親的祭日。今天我願以此短文,紀念父親,緬懷父親的音容,笑貌。願父親在天上平安。願你的靈經常看顧我們,福佑你在天上的和地上的所有親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