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大了,活動日漸增多,實在受不了隨時要接送她參加各項活動,計劃一旦女兒16歲,拿上了駕照,送一輛車給她,既作為16歲這個大生日的禮物,又可以免去自己三天兩頭當司機的苦惱。
女兒滿16歲的那天,問老爸有什麼表示,咱故作大方,說給她買輛車。本以為女兒會歡呼雀躍,但女兒對汽車根本提不起勁來,半年的駕校和平時在家駕駛,令女兒見到開車就頭疼。
見女兒不要汽車,咱以為孩子大了,會疼人了,還暗自竊喜,可這小兔崽子有自己的小算盤。
女兒提出了一個「小」要求,說是利用復活節長周末,和同學到另一個城市玩三天作為16歲生日的大禮物。
不就是玩三天嗎?這麼「小」的要求,如果咱拒絕,豈不是沒有老爸的胸懷了嗎(別想歪了,老爸沒胸有懷啊)。問女兒都玩些什麼,女兒開心地說:「保密。」
保密就保密吧,飛機票加住宿費,不知道比買一輛汽車要便宜多少呢。咱開心地盤算著小九九,僅這項改變,就為咱省下1萬多美刀,何樂不為?
復活節周末要到了,女兒也忙開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悄悄地把領導的工作做好了。領導動用了國內的關係,幫女兒特地做了一套衣服,還委託人寄到了上海,又托回上海探親的朋友在復活節前給帶回家。
看了這件象雨衣樣的服裝,咱好奇,覺得如果要買雨衣,也不用花這麼大的周折吧。可一旦咱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領導和女兒把咱笑得夠嗆,似乎咱是個外星人似的,兩人毫不掩飾語言中的輕蔑:「不知道就不要瞎說,這是時裝。」
時裝?有這樣的時裝嗎?雨衣上還飄了帶子,走路不注意,踩了帶子非跌個大跟頭,再說了,下雨天,帶子在地上拖著,有這樣設計的嗎?是咱不懂還是你們瞎糟蹋東西?
女兒見咱較真了,趕緊拿出了一幅日本動畫片人物,裡面的獨眼人就穿了這樣的怪衣服,臉上還戴個面罩,難怪咱還看到了家裡有一塊漏兩個眼的手帕,以為是失火用的防護用品呢,感情是個面罩啊。
「可這日本人穿的衣服是橙色的啊!你這件時裝是黃色的,可以代替嗎?」咱還替女兒擔心著。
女兒不屑地說:「老爸,這就不用你煩了,我自有辦法。」
復活節前的一個星期,女兒一直忙活著她的時裝。美國真是什麼都有,竟然有直接往衣服上噴染的塗料。女兒和領導屁顛顛地出門,買了3瓶罐裝橙色塗料,回來一通猛噴,噴得咱心驚肉跳,從小咱就知道,染料這玩意兒致癌,美國的房子密封好,這樣噴要死人的啊。
看了塗料罐上的說明,說這種塗料通過了什麼安全認定,於人體無毒,而且還不怕洗,噴到衣服上就洗不掉。真想不到,現在化學材料的進步,已經早已超過了咱以前學到的知識了。但不管怎樣,咱要求女兒,噴染好的衣服,無論如何,不可以直接接觸到皮膚穿。
塗料噴染有一個大問題,沒噴兩下,塗料罐就沒有了壓力,一罐塗料,就只能噴兩條帶子。見沒有了塗料,娘倆又開車出門去買,用完再買,不停地買,結果,完成一件「雨衣作品」,竟然用掉了8個塗料罐。
看女兒每天興頭頭地忙碌那件「雨衣」,咱調侃到:衣服的成本才幾十元人民幣,可染衣服的錢卻是製作衣服成本的數倍了。女兒爭辯到:這不是她的錯,誰讓媽媽叫人做衣服的時候不用橙色的布呢?
這件「雨衣」,自然把女兒復活節的活動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了,原來,女兒和同學要看日本動漫展。
可惡的日本人,上次老婆不在家的時候,女兒看日本動漫展就把咱折騰的夠嗆,這次又來了。據女兒介紹,這樣的動漫展在美國全國各個城市巡迴展覽,有痴迷的孩子,能放棄了上學,而追隨展覽,遊走於各個城市。看美國搞所謂的個性培養,都培養了一些瘋子啊。
沒辦法,已經答應了女兒要送大禮,現在是在表態當好爸爸的機會了。
和女兒商量日程、住宿、時間以及同去的小朋友,好在舉辦日本動漫展的城市並不遠,離咱家也就80多公里,咱開了車就可以送她和小朋友到目的地了。談判的關鍵地方是金錢投資的問題,一伺談到這個問題,咱才知道,女兒這輩子是吃定了咱。
在買了門票、一大堆食物以及給予了可能發生的小費后(已經有100刀了,把咱心痛得不行),女兒還要求再給250刀。
250刀啊!你小兔崽子當咱是個肉頭250啊?咱不答應了。女兒馬上開始了進攻:「你如果買一輛車給我要花多少錢?」
「不錯,買車的錢是比你這次玩要花更多錢,可你能保證以後不要咱給你買車嗎?」咱憤憤不平地戰鬥著,已經看到領導站在女兒一方了。
「可是,你如果你現在給我買車,就要付保險費,小孩子的保險費很高,你早就告訴我了,那麼,我遲買車省下來的保險費應該很多吧?」女兒振振有詞。
嘿!這個小兔崽子,把咱平時叮嚀了小孩子小心開車、以防保險費上漲等事宜,竟然用來了對付她老爸了,真把咱氣得不行,伶牙俐齒的咱,也給說得啞口無言。
領導在一旁鼓動著女兒:「快,快Hug一下你老爸。老爸心一軟,就同意了。」
「甭來這套,別以為你們這樣就可以打垮咱的鬥志,你們這些技倆,咱早就領教過了,咱不----同----意。」怎麼?咱的口氣發軟了?是女兒把咱摟得喘不過氣來了吧?
暈暈乎乎,手就往錢包里伸了。
領導和女兒,帶著勝利的微笑,收拾行李去了。
周五復活節是假日,本來想好好睡個懶覺,但女兒的好朋友一早就陸續到了咱家,睡夢中就聽了孩子們的吵鬧聲,9點 多,女兒就把咱拽起來了,睜眼一看,嚇了一跳,家裡多了幾個妖魔鬼怪,一個女孩的眼睛,塗得比熊貓眼還大,頭上還飄了一頭白髮,也不知道是個啥鬼,反正孫
悟空是沒見過,如果見過,一定會把咱家的擀麵棍拿來往那些鬼怪頭上掄了。咱女兒也不落後,那件「雨衣」,拖了幾條長長的帶子,還有一隻眼,帶了眼罩,看上 去,咱恨不得把這個「獨眼龍」送人算了。孩子們都不耐煩了,硬讓咱馬上送她們到旅館去。
美國長大的孩子 一般比較重視技能的培養,從網上,孩子們就查到了舉辦地時間安排、展廳位置等和動漫展一切相關的信息,於是,幾個孩子預訂了和展廳在一個建築物的賓館。上
車后,女兒遞給咱一張從家到賓館的汽車行進圖,這幫孩子,啥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就是大人們出錢出力,按照她們的計劃,象個250一樣,傻呵呵地往套子里鑽就是了。
一個小時的功夫,就到了賓館,只見賓館周圍人山人海,一個個都是打扮得怪裡怪氣,和進入了人間地獄沒有區別。
賓館門口全是 車,保衛不停地驅趕著停在門口的汽車。看這情形,這個賓館不知道贊助了多少錢給動漫展,想動漫展這樣的賺錢,同時還可以賺賓館和其他商人的贊助費,實在氣
憤啊!天底下就是這樣的不公平,有錢人越有錢,象咱這樣的窮人,花了錢,還被人支來調去(門口的門衛又攆人了)。
孩子們很快回來告知,說房間還沒有預備好,咱趕緊到前台,和接待人員交涉。接待人員喜氣洋洋,一邊故作誇張地表揚著孩子們鬼怪樣的穿著,一邊樂呵呵地和登記的人員周旋。孩子們那份打扮,被這樣的表揚再次刺激,一下就融入了過節般的火熱之中。
女兒一下就覺得咱是個多餘的人了,馬上揮手叫「拜拜」了。咱看自己的裝束,似乎是真正的「外鄉人」,此處幾乎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看行李已經運來,又擔心門外的汽車被拖走,趕緊和女兒及小朋友們打了招呼,拜拜您吶。
女兒不在家的日子真好,享受兩人世界,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晚上沒事,幫朋友忙交稅的事宜,9:30過了,手機突然響起,一看,是女兒。好孩子,睡覺前還給打個電話報平安,不枉咱幸苦一場。
「daddy,」電話一接通,那頭就傳來了哭聲,而且,哭聲越來越大。
「別哭,別哭,快告訴老爸,都發生了什麼事?」咱聽了電話里的哭聲,一下把魂都嚇飛了。
「我的錢包掉了。」女兒總算說出話來了,咱懸著喉嚨口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還好,沒有出車禍、被綁架什麼的,如果真那樣,咱這輩子估計沒法活了。
「別哭了,告訴老爸,是怎麼掉的?」咱一反常態,一下變得溫柔無比,也不知觸動了心底里哪根弦,說話的腔調,連自己都覺得奇怪了,怎麼一天之內,自己就變成一個好老爸了呢?
通過女兒斷斷續續的唏噓聲,咱明白了孩子為啥哭泣。
晚上9點多了,一幫孩子還出門玩開心,這不,到了咖啡館,也不知道幾個孩子都買了啥,反正是老爸的錢,不花白不花,女兒買完東西,把錢包隨手放桌子上,沒兩分鐘,回頭,錢包不見了。這下,孩子傻眼了,討價還價從老爸那裡弄來的鈔票,轉眼送給了「三隻手」。女兒四下尋找,到哪裡能夠找到嘛?於是,就只好找她該死的老爸了。
「你可以和同學借一下,等回來老爸給你還上,這樣好嗎?」咱極盡溫柔,盡量以天塌下來有老爸給頂著的語氣安慰著女兒(她老爸個高,就配干頂天立地的活)。
「同學們都說,沒有多帶錢。」女兒可憐巴巴地說著,同時,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把住飯店的錢給同學了,」
咱從女兒補充的話中,就知道她是啥意思了,也就是說,損失並不是最大的。
「等著,別關手機,老爸給你送錢去,」豪情萬丈,柔情四起,咱一下感到了自己的偉岸。
趕緊穿衣服,看皮夾里還有前幾天剛取的幾百塊現金,對了領導說:「咱這就去救你女兒出苦海。」
出門飛車,憑白天殘存的記憶,一個小時的路程,咱40分鐘就「飛」到了。
一看錶,10:20分。
再看飯店周圍,好一番燈火闌珊不夜城的光景。
也不是個節日,沿街的樹都裝飾了彩燈,馬路周圍,充斥了人群,絕大多數都是teenage的孩子,打扮得怪裡怪氣,男孩子、女孩子追逐嬉戲,歡聲笑語,哪裡還看到一片經濟蕭條的哀鴻啊。
飯店和周圍的各家店鋪,都張燈結綵,音樂聲吵得人心煩。稍小一點的孩子,都有家長陪著,盡情地享受著日本動漫帶來的歡樂。還有全家出動的,看那白花花的鬍子老頭,攙扶著腿腳不便的老太,跟著嬉鬧的孩子,咱就感嘆了:這幫老美傻冒,都這把年紀了,還來湊這個熱鬧,幹嘛呢?
電話拷女兒,一拷就通,這個兔崽子,以前咱拷她的電話,幾乎沒一次開機的,從來都是她拷咱,就象撲克牌里A尖吃老K那麼坦然。
女兒出現在飯店門口,還帶著一點悲傷,也不知道那份悲傷是不是裝給老爸看的,但不管如何,見到了女兒,心裡總有說不出的高興,好在人還沒有丟。
一邊摟了女兒,一邊忙不迭的從口袋裡掏皮夾子,問需要多少錢。
女兒也不貪心,就只要掉了的數目。
趕緊把錢掏出來,還加上一點錢(乘機討好),再一次摟了女兒說:「錢掉了不要緊,女兒可不能掉,咱就只有一個女兒啊。記住,你這次出來就是開心的,千萬不要不開心,痛快地玩啊!不過,回家得聽話,完成自己的作業,好吧?」咱一定要抓住實時教育的機會,雖然咱知道,咱的話功力有限,但此時不說,等以後再說,那和放屁沒有區別。
錢拿到手了,女兒也沒有和咱繼續待的願望了,咱只好灰溜溜得掉頭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一路思緒萬千,咱怎麼這麼賤,對誰,咱也沒有在遞上錢的同時,還遞上一份討好的笑容,養孩子,還養出罪過來了。
這輩子,咱是死定了,永遠跳不出孩子給咱安排的命運了。
三天的動漫展,除了那天晚上的電話,女兒竟然沒有再打一個電話來。直到別的家長接孩子到咱家門口,才接到女兒要開門的電話,倖幸苦苦,就養了這麼個白眼狼。
女兒一進家門,一下就躺在了地上,大叫一聲:「累死了!」
看那個狼狽相,能感覺到那份玩的幸苦。出門時整齊的時裝也皺巴巴髒兮兮的了,眼罩就一根帶子掛頭上,身上背的大包小包,手上提的花里胡哨,頭上還頂著一頂小丑帽,都什麼打扮,這是咱女兒嗎?咱怎麼有一個要飯的女兒呢?
再看看買的一堆破爛貨,咱這下感到了心痛哦。一個破布包,就一個卡通人物在上面,竟然要35刀,比咱皮質電腦包還貴;那個小丑帽,15刀,耐克運動帽也沒那麼貴啊;還有那幾件T恤,一件竟然要20刀,咱年輕的時候,哪有什麼T恤嘛,不都叫「老頭衫」嗎,1塊錢人民幣一件,現在好,畫一個鬼在上面,就20美金,這也忒宰人了吧。
那什麼的,那個鐵圈圈幹什麼的?什麼,戒指?5美金?你瘋了?5美金你到中國,買一籮筐這樣的鐵圈圈來了,看這個圈圈,能戴手指上嗎?戴手指頭上還磨破了皮了。老爸不懂?你才不懂呢,至少,老爸知道,5美金可以買份盒飯了。
還有那一串珠子,幹啥用的?手鐲?怎麼戴啊?繞手上?多少錢?啥,25刀?又值多少盒飯啦?(自己心裡的話)
實在無法對話了,再對下去,咱心臟病要犯了,這堆破爛,花了幾百刀,這日本鬼子蒙人也太狠了吧。
女兒又拿出一張畫片,說是非常珍貴,問為什麼,女兒告知,是日本來的藝人親自簽名的。什麼?藝人簽名?不都是動畫里的人物嘛,怎麼會有真人的呢?
聽了半天,咱也沒明白,估計是製片商為了擴大影響,故意用一些真人,代替動漫中的人物,隨巡迴展騙錢用。至於為什麼這張片片值錢,是因為,女兒她們排了4個小時,才排到被這個真人「騙子」簽名隊伍的中間(medium
of the line),可想這個隊伍是如何的長了,也可想,女兒為什麼累了----一群傻冒啊!
「哦!對了,老爸,再給20塊錢。」女兒突然想起了說。
「為什麼啊?」咱一下捂緊了口袋。
「我向別人還借了20塊錢,」女兒的語氣很輕鬆。
「我給了你那麼多錢,你為什麼還向別人借錢?」要知道,老爸出門,一杯果茶都捨不得喝,你小子竟然好,買一堆破爛,還湖吃海喝,欠一屁股債,竟然要老爸來還。
「你給的錢不夠,XXX花的錢比我還多呢!」女兒理由似乎很充分。
「你又不是蓋茨的女兒,你和別人比什麼嘛?」咱對女兒這樣的態度非常氣憤。
「你不是說要我開心地玩的嗎?而且,如果你現在給我買車,車保險費會更貴,我都幫你省了保險費了。」女兒比咱還氣憤。
又來了,又拿保險費來說事。
「你…你…你一天就把一年的保險費給用了,」咱都給氣結巴了。
「沒有,如果你幫我買一輛車,再加上我的名字,肯定比我這次要的錢更多!」女兒似乎很了解行情,說話理直氣壯。
「你…你…算了,不就20塊錢嗎,給你,不和你爭了。」硬著頭皮,又給了20刀。
女兒開心了,和領導進屋展示戰利品去了。領導呆呵呵地還一股勁地誇這個好、那個帥的,就剩下咱一個人在客廳里生氣了。
唉!這個家,這個日子,咱還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