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陝西北路

最近看了一個三集的紀錄片"陝西北路"，講的就是我出生長大的那條路上名人軼事，重點介紹了馬勒別墅，榮家花園以及宋家老宅，看后倍感熟悉與親切。那麼我記憶中自己的陝西北路又是什麼樣子呢？有一點是肯定的，沒那麼高大上。

先跟著紀錄片說說馬勒別墅吧，我小時候從來沒有見過那夢幻城堡的全貌，那個時候這棟樓被高高大大的圍牆攔著，裡面是上海團市委辦公廳，雖然我的小學差不多就在馬勒別墅旁邊，但除了看到凹凸有致的別墅屋頂之外沒有機緣一睹芳容。

榮家花園那個時候是民主黨派辦公廳，正對著我們弄堂口，第一次進去已經是八十年代了，記得是去參加一個有關唐詩的會議。榮家花園左側圍牆內外有幾棵桑樹，我小時候有一陣跟風養過蠶寶寶，時不時就去那邊爬高落低採桑葉，常常是三四個小朋友托起一個瘦小的採一大把回來分分，雪白的蠶寶寶在碧綠的桑葉上吐絲作繭的情形記憶猶新。

宋慶齡老宅離我家可能有三百米，初中時在愛國中學讀書常常會從宋宅那邊走，所以看到影片中的黑色竹籬笆和兩扇大門覺得非常熟悉。我至今都沒參觀過宋宅，往那邊走的話除了上學就是去坐21路或23路電車，再或者就是去北京西路陝西北路交叉口的杏園點心店吃東西。

說起吃點心，不得不提到友聯生煎饅頭，那個時候是不是叫友聯我記不清了，但對這家點心店我是非常熟悉的。我讀小學的時候毛主席號召開門辦學，於是老師就鼓勵大家去學工學農。我們班有一位同學的爺爺在友聯坐賬台，是店裡說得上話的那種，於是就讓我們四五個同學每天下課後去友聯學工。開始我們一幫小孩都跟著他們做生煎包做小餛飩，幾個月後做蔥油餅的老師傅看我做得不錯就把我拉去跟他做蔥油餅，讓我優越感倍增，可惜現在我要做個蔥油餅還要去YouTube上學。除了友聯，我們弄堂口的美新湯糰店也是遠近聞名的，七四年我外公恢復工資到160元，在那個年代是絕對的高薪。於是每天早上外公都去美新吃面，他老是要叫我起來一起去吃早飯，但大部分時間我是起不來的。外公是名中醫，無錫人，所以和榮家交往不少，蠻多榮家的親戚來找外公看病，久而久之就成了朋友。我特別記得一位打扮優雅的榮阿婆，每次她來外婆都會差我拿著個小鍋去美新或友聯買點心。那位阿婆特別會燒菜，她的經典語錄就是"小菜要好吃么只要糖多點油多點"，後來我背後就一直叫她"糖多點油多點"。說起美新買點心，有一次我等啊等，一個多小時后外婆找來了，去一問才知道我被徹底遺忘了。

弄堂外的事情說不盡，回過頭來說說弄堂里吧。我家是石庫門，在西班牙建築華業大樓左翼的對面，華業大樓絕對是屬於高大上的民居，好多名人正要住那裡，我們正對面住著梁祝作曲家之一的陳剛，他有對雙胞胎女兒老是在家裡叮叮咚咚彈鋼琴。同樣在左翼還住過一個倒霉的音樂人，身不由己做了文化部長結果終老囹圄，他的夫人心態調整得蠻好，常常來跟我媽瞎聊。在那部紀錄片里我看到遊客參觀大樓，在側翼的樓頂平台上指點江山。那平台是我們小時候玩樂的地方，那個年代的樓道遠遠沒現在那樣乾淨，記憶當中四樓到平台的樓梯上堆滿了鍋碗瓢盆，我們每次都會不小心踢到幾個弄得乒乓作響，很多時候那些主人會聞聲出來趕我們下樓，如果好運混上了平台那就可以盡情蹦躂，在上面練紅色娘子軍跳躍的步伐。華業大樓主樓的電梯也是我們玩耍的地方，常常央求開電梯的彎腰老公公把我們載上載下，大樓的門廳和前面的台階是居委會開大會的用武之地，不知道批鬥了多少牛鬼蛇神。

我們弄堂往裡走就通到了滄州別墅，好多名人比如俞麗拿，劉瓊狄凡夫婦都住那邊。記得六七十年代，劉瓊每天穿著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衣服進進出出，狄凡更是顯得無比蒼老，拄著拐杖步履艱難。誰知道風頭一過，兩個人瞬間舊貌換新顏，一個西裝革履，一個長裙高跟，我們都不得不感嘆老演員的功力。

滄州別墅再往裡走有一個花園，隔一堵牆就是上海展覽館，那個花園連同展覽館原先都是哈同花園，記得花園裡有一隻小白兔，還記得當年挖防空洞有一個進口就在哈同花園下面。我們讀小學的時候，每天在延安中路上海展覽館門口排隊集體過馬路，每每有重要外賓，我們就會被叫去揮舞自己用皺紙摺疊的花嚷嚷"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印象最深的莫過於西哈努克親王和那個掃垃圾皇帝(衣索比亞賽拉西皇帝)，還有尼克松總統，很多次有機會遠遠近近看見過周總理。

扯遠了，不知不覺從陝西北路聊到了延安中路，誰叫我們的弄堂四通八達呢？上次回去和同學閑聊之際說起當代明星Angela baby, 同學說你肯定曉得她兒時的樣子，老是跟在媽媽屁股後面，我說我怎麼會知道呢？她們說Angela baby她媽不是我們同學嗎？住華業大樓背後，我想了半天依稀想起來她媽的模樣，話說我從來沒看過Angela baby的電影，亦或她是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