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中國國力的迅速增強,美國近年來一直在抱怨中國企圖蠶食它的勢力範圍,包括削弱它在東亞地區的影響力,目的是要最終取而代之。就現實情況來看,美國在東亞的地位依舊是一言九鼎,但其影響力在持續下降也是事實。但是,要追究其真正原因,只是看眼前還不夠,還需要用歷史的眼光去看。
美國在東亞地區開始發揮影響力,始自1853年迫使日本打開門戶之時。此後,其影響力與日俱增,最後竟然超過了東亞地區最大的鄰國俄羅斯,也超過了當時世界上最強的帝國英國。華盛頓當時的對日、對俄政策尤為成功,包括利用兩者之間的利益衝突從中漁利。
而美國的對華政策同樣是舉足輕重。例如,上世紀初,美國以新興強國身份提出的「門戶開放」政策,固然是從自身利益出發,而且最終以失敗而告終,但它卻暫時阻止了歐洲列強和日本進一步肢解和瓜分中國的進程。從此之後,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前,美國對中國的影響力無處不在,其在東亞的地位也不受根本性的挑戰。
美國在東亞影響力早就在減弱
正因如此,美國過去處理中國事務時一直充滿信心,不僅在制定決策和作出反應時迅速快捷,而且還在東亞其他事務中長袖善舞。相比之下,美國在處理與歐洲國家的關係時,處處遇到阻力和干擾,決策過程緩慢,執行的難度也很大。
美國過去對東亞、包括對中國事務之所以比較得心應手,首要原因與實力不均衡有直接關係。美國最初在東亞出現時,已經是一個正在快速崛起的強國;而中國積貧積弱,內亂不止,且四分五裂。原因之二是,當時的美國政界和公眾對中國事務不甚關心,也不太了解,因此在看待美國在華利益和對華政策時,基本上沒有什麼分歧。
然而,二戰結束以後,美國雖然以戰勝國的身份繼續留駐東亞,國際地位如日中天,但它在本地區的影響力反而不如從前。最重要的標誌是,隨著中國國共內戰的結束,美國在戰略性的錯誤和迷茫中「失去了中國」,導致其亞洲戰略空前受挫。儘管它與日韓兩國建立了軍事同盟關係,在亞洲其他地區也擴大了影響力,但與二戰之前相比,其實際影響力已經大大萎縮。
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美國在本地區影響力的減弱,並非始自今日。事實上,自從新中國成立之日起,這個減弱的過程就已經開始。只不過因為中國遲至20多年前才從昏睡中蘇醒,所以美國今天才止不住地表現出驚恐之狀。
放棄了征服中國的意願
如同百年前英國面對美國崛起的勢頭一樣,美國對中國的崛起抱著同樣的戒心和疑慮,並試圖通過各種手段予以壓制和阻撓。但是,從中美兩國這些年來彼此交手和交往的情況看,雖然美國對彼此實力此消彼長的態勢心有不甘,但是,除了盡量以現實的態度面對現實之外,似乎已不存在其他更好的選擇。
最能體現這種現實態度的標誌之一是,作為當今世界唯一的超級強國,美國已經失去了征服其最大潛在對手的意願和決心。把中國稱為美國的「利益相關者」和合作夥伴,希望中國與美國一起共同維護國際秩序,要求中國在某些地區安全事務中發揮關鍵角色,這些都代表了一種本質性的轉變。它表明,美國固然希望繼續獨攬國際事務,但因時勢所致,它又必須有所不為,改而與中國分享管理世界事務的權力。
標誌之二,雖然中美之間在很多領域存在著巨大的分歧和爭執,但無論這些分歧有多麼尖銳,雙方在大多時候都限制在言詞之爭上,在實際操作中變得非常謹慎。例如,近年來,兩國之間的貿易之爭不可謂不激烈,但雙方都避免了全面貿易戰的爆發。華盛頓方面一直指責中國操縱人民幣匯率,但美國商務部連續兩年在正式報告中卻自我否定,稱中國沒有操縱貨幣。
標誌之三,美國在醞釀和制定針對中國的戰略決策時,過程越來越緩慢,難度越來越大。多年來,美國一直在各種場合、以各種方式誇大中國的軍事能力,炒作其「軍事威脅」,但所有這些言論都沒有形成具體的決策和行動。相反,美國內部對中國軍事能力的評估和態度很不一致,反映出美中之間的複雜利益關係,使美國的決策過程也變得複雜化。
實質性對抗越來越少
由於中美兩國的實力對比還在變化,美國制定對華政策的過程也將越來越緩慢。對處在上升期的中國而言,決策過程中投鼠忌器的心態會更加明顯。雖然在某些時候兩國彼此害怕,但在更多時候還會彼此尊重。這種心理上的均衡態勢,有助於減少實質性對抗,使正面衝突的可能性變得越來越小。
1823年,針對英國用各種手段遏制美國崛起進程的政策,托瑪斯·傑斐遜致信門羅總統說:「英國是一個能夠對美國構成最大傷害的國家。若能讓它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就無需害怕整個世界。」
在當代世界,中美兩國的情形也是如此,雙方都有能力給對方造成最大的傷害。但是,如果能夠站在一起,它們也就無懼於任何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