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軍：毛澤東的外交遺產

   
     首先謝謝各位，非常感謝這個，鳳凰衛視這個世紀大講堂的節目，給我這樣一個機會，在紀念毛澤東誕辰的這樣一個時刻吧，談一談我對毛澤東外交的認識，如果讓我在這談，毛澤東對我們的影響，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的影響，包括對我個人研究中國外交的影響，他的遺產到底是什麼，我覺得他的遺產最重大的，應該是最重要的遺產還是在他的精神方面，是他的精神遺產，就是外交，他把他的精神灌注到外交中，使中國在那個時代的外交具有了毛澤東的特點，通過外交活動，影響了中華民族的精神狀態，那麼同樣的，也影響了中國整個外交的狀態。這個我認為是毛澤東最重要的貢獻。 
 
     毛澤東作為一個歷史人物，走上外交舞台，他當時是在一個特殊的階段，就是說這個時代對他有一個特殊的要求，是一個什麼時代呢，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是中華民族歷史走上一個全新的階段，這是第一點，這個階段上，中華民族提出了它自己的要求，在外交上，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人，要創造一種什麼樣的外交形態，那麼同時呢，中華民族這個歷史發展階段，恰恰趕上了世界的政治格局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就是美蘇冷戰，這樣一個世界舞台，給了毛澤東一個縱橫捭闔，發揮他的才能，施展他的魅力，這樣一個特殊的舞台。
    
        
     那麼毛澤東在這個舞台上面，在展示他個人的能力和魅力的時候，他是在影響我們中國一代人的外交，就中華人民共和國整整一個歷史時期的外交。在這個外交活動中，我覺得影響著，對我們中華民族對中國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那麼這個影響是什麼？我先把我的看法，就是我的基本看法給同學們，給各位在這講一下，我覺得毛澤東最重要的貢獻，或者說是他最重大的影響，是使中華民族重新樹立了自信和自尊，我們必須要同1840年一百年的歷史這樣一個過程聯繫起來，看毛澤東從1949年開始領導中國外交，來理解他所有的外交行為，理解他所有的這些重大的決策，這個決策它最終的背景就是要結束屈辱，開闢未來，這個是當時的歷史性的任務，那麼在這個結束屈辱開闢未來（任務），毛澤東認為最重要的是什麼？毛澤東認為最重要的是中國人的精神解放，是要找回自信，要有自尊。毛澤東曾經講過，就是他對魯迅有過非常高的評價，他說魯迅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奴顏媚骨，這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人民中，是最可貴的精神。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奴顏媚骨，這就是毛澤東要提倡的精神。
    
        
     他的精神力量還有一個是來自於他對中華民族的這種信心，他相信這個民族，相信這個民族能夠追求解放，能夠創造奇迹，這個呢是在1935年，他有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那個文章的題目叫《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這是一個報告，在這個報告里呢，他講了三句話，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就是他講他說中華民族有同自己的敵人血戰到底的氣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礎上光復舊物的決心，有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這就是他對中華民族基本的認識和基本的信心，毛澤東基於這樣的感情和認識，他在外交活動中，他始終思考的就是要首先使這個民族在精神上要解放，要樹立起來一種全新的外交倫理，全新的道德觀念，就是在處理國際事務上，一種全新的道德觀念。
    
         給大家舉幾個例子，
     1947年，各位可能知道，當時是中國共產黨準備在全國進行大反攻，就提出來要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那麼當時在黨內，在國際上都有很多議論，議論說你這個九十多萬軍隊，同幾百萬有現代化裝備軍隊打仗，這樣的軍隊，你想把這個政權推翻，那麼隨時還面臨著美國可能的軍事干涉，這樣一種局面，當時在中共黨內實際上也在反覆討論，我記得是在1947年12月的一次中共中央的這個會議上，毛澤東講了這樣一段話。他說我們的問題啊，一提到美國干涉，就害怕，一談到同外國人打仗，就害怕，他（說）為什麼？他說我們中國一百年來，我們中國人同外國人打仗，每一次都失敗了，所以一提到外國人干涉就害怕，他說根本問題是在精神上不解放。他說這種情況不僅中國有，在外國也有，他當時講的是蘇聯，他說欣賞美國香煙，美國罐頭，看不到人民的偉大力量，一提到美國人就害怕，他說中華民族要獲得解放，就中國革命要取得勝利，就是要從心裡面把這個怕字去掉，就是首先要精神上要解放，這個歷史上是，如果我們不回到歷史就沒有去辦法完全地理解毛澤東的很多重大決策。 
  
     比方說像抗美援朝，抗美援朝凡是研究過朝鮮戰爭的人，或者多少了解這段歷史的人，要知道那是做出非常非常困難的決定，毛澤東就是十幾天，就是徹夜不眠反覆思考，在他的整個的決策中，有很多非常非常精細的利益的計算，思考，包括對軍事問題的考慮，但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他就是覺得，就是不能讓美國人勝利，他說就是輸不起這個氣勢，他說如果讓美國得手，美國人的氣焰就會更加囂張，他說所以這個氣勢，怎麼能夠維持這個氣勢，不能在東方，讓美國在這個地方為所欲為，這是他考慮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所以他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啊，它的歷史影響是非常深遠的，其實當時戰爭本身是一回事，關鍵你能下這個決心，因為在當時，中國領導人是通過外交渠道試圖向美國轉達這樣一個信息，就是說你們如果越過三八線，中國將被迫進行軍事介入，同你們打一場戰爭，當時美國兩個領導人誰也不信，關鍵的領導人，（總統）杜魯門說這是共產黨的訛詐，說他們根本沒有能力，那麼艾奇遜，當時的國務卿講，說這根本就是印度大使的誤傳，說中國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決心。
    
        
     但是最後呢，最後的結果，現在幾乎美國歷史學界都認為他們犯了戰略性的錯誤，就是低估了，低估了毛澤東的意志，低估了當時中國，整個中華民族的精神狀態，能做出什麼樣的選擇。當時這個影響講到後來就不一樣了，因為我們國家這不是說這一次，包括1962年的這個中印邊境反擊戰，當時印度國內瀰漫的這樣的氣氛，在他的國會，包括尼赫魯本人，包括他的軍人都認為中國不敢打這個在邊界地區，不敢捍衛自己的（領土），為捍衛領土打一場戰爭，為什麼？在印度軍隊裡面有一支部隊是參加過鴉片戰爭的，這是他們從英國殖民統治時期留下來的觀念，說中國軍隊不能打仗，我們那個時候軍隊被稱為叫內戰內行，外戰外行，就是一百年來積貧積弱誰也看不起，誰也不相信你這個民族你這個國家有這樣之意志力，那麼經過朝鮮戰爭，經過了這個中印邊界自衛反擊戰，這也是事實，在1965年，1965年就是美國在越南侵略戰爭，就是在越南戰爭，美國準備戰爭升級的時候，開始轟炸越南北方，20度線以北地區的時候，當時中國向美國發出了非常明確的警告，就是說如果美國擴大在越南的戰爭，那麼中國就要管，話跟抗美援朝戰爭時候說的是一樣的。對越南北方的攻擊就視為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攻擊，當時用劉少奇的話講，說整個中華人民共和國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土是越南人民的大後方，然後這個話傳到美國，美國當時通過華沙大使館明確地向中國表達，美國的地面部隊無意越過17度線，就是說正式因為有過去的重要的決定，展示了自己的決心和意志，才有了後來，就是樹立了自己在國際上的這種威望，從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那麼一直持續到七十年代吧，我們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地位，確實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其實在朝鮮戰爭的時候，有一個很重要的，各位如果對歷史有所了解，其實我們在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毛澤東那個時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就是如何認識核武器的問題，就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曾經有過三次面臨著美國的核威脅。一次是在朝鮮戰爭，還有兩次都是因為台灣海峽的緊張趨勢，其實毛澤東當時曾經講過這樣一句話，就是原子彈是紙老虎，其實對毛澤東來說，我個人認為毛澤東其實對核武器的認識是一個非常值得研究的問題，因為核武器這個對世界大國的外交影響非常大，毛澤東認為第一個核武器基本上是一個不會被使用的武器，第二個中國不能沒有，他說你沒有核武器別人就欺負你，別人就看不起你，所以我們也要造幾個，這是他的基本看法，但是在中國沒有核武器的情況下，他就明確地講原子彈是紙老虎，他為什麼，他當時講決定戰爭勝負的是人，不是一兩件新式武器，這是他的基本觀點，但是從我們，這是一種歷史性的認識，但是我們從當時中國面臨的情況看，如果認為核武器能夠決定戰爭的勝負，能夠決定人類的前途，那麼中國只有放下武器，繳械投降，因為你沒有。換一個角度，就是從中國的實際上的科學技術發展的狀況，武器裝備發展的狀況來看，毛澤東為什麼在他那個時代，特別地強調，強調一種精神，強調一種勇敢的精神，他帶出來的這隻軍隊，我覺得毛澤東對中華民族的巨大貢獻就是帶出來一支無所畏懼的軍隊，他說我們這支軍隊要有一往無前的精神，就是他要壓倒一切敵人，而絕不為敵人所屈服，就是不論在多麼困難的條件下，只要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要繼續戰鬥下去。
    
        
     我看過對當年志願軍的採訪，就能夠理解，毛澤東個人的這種精神力量，它是怎麼被灌輸到軍隊中，灌輸到人民的心中，我們採訪當時志願軍的，當時應該是在團師一級的幹部，就問他們說，當時美國人說使用原子彈，你們怕不怕，就你們想沒想過，美國使用原子彈，你們害怕嗎？回答說不怕，說我們根本不怕美國用原子彈，就是說他這個戰鬥意志根本沒有受到這種影響，然後再接下來問說你們為什麼不怕（原子彈），這個回答就變得非常樸實了，很簡單呀，毛主席說原子彈是紙老虎，我們就覺得它沒什麼可怕的，因為這個支撐著，就是說支撐著這支軍隊同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打仗的精神力量，支撐著中國人在面臨著核威脅的情況下，仍然堅持自己的原則，維護自己的尊嚴，支撐的是什麼？軍人最樸實的話講，說是毛主席說原子彈是紙老虎，我們其實從更深層次的講，其實是把毛澤東，是把他對這種歷史性的認識，就是中華民族在這個時代，最需要的是精神解放，這樣一種歷史性的認識，通過這樣一個一個的事例，包括在關鍵的時刻，不惜使用武力，也包括在一些重大的問題上，做出一些重大的決策，他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這個當然同他的個性有關係，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一直認為人的精神解放，就中華民族的精神解放是最重要的，是最寶貴的，所以他說魯迅那種沒有一絲一毫的奴顏媚骨，是半封建半殖民地人民最可貴的精神，就是因為在一百年來，屢戰屢敗，還有這個貧窮落後，這樣一種狀態，給我們這個民族帶來的這種精神氣質，需要有根本性的改變，那我們今天其實在座的各位有很多年輕的同學，儘管你們沒有經歷那個時代，但是應該說我們在那個時代形成的大是大非，基本的是非觀念其實在你們心中都是存在的。我是說在這種毛澤東的這種他所追求的這種精神解放，就是他希望中華民族，能夠恢復自己的自信和自尊，他也相信這個民族能夠創造奇迹，這樣一種精神狀態，在這樣一個精神狀態下，在處理很多外交，重大的外交決策，外交事務中，其實我們已經建構起了中國外交的基本倫理，這個基本倫理在毛澤東那個時代形成了。到現在也沒有人能夠否認它，因為它帶有普適的價值。
    
        
     那麼這個基本倫理是什麼？我覺得有這樣幾個方面，一個呢，就是追求平等，因為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對外關係，是在摧毀不平等條約體系，就是一百年來強加給我們的不平等條約體系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所以平等對中華民族來說，彌足珍貴，所以在我們的外交政策中的核心，就是國家不論大小，都是國際社會平等的一員，所以毛澤東從他的個性把這個發揮到了極致，就是大國不能欺負小國，強國不能欺負弱國，反正這就是這一條，這已經是基本準則，誰也不能恃強凌弱，在國際社會中大家都是平等的一員。
    
        
     那麼還有一點就是主持正義，就是中華民族要有正義感，因為我們現在，在毛澤東那個時代表現得淋漓盡致，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這是毛澤東典型的那種特點，中華民族必須是要一個有正義感的民族，它不能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國家，到關鍵的時刻是需要付出必要的犧牲和代價，這是毛澤東的看法，當然對這個問題有很多爭論，有很多不同的認識，但我總是覺得在我們中華民族的基本的倫理和價值中，我們不是講外交的東西，基本倫理價值的東西，見利忘義唯利是圖是不被接受的。毛澤東是把這樣的一套倫理，運用到，灌輸到中國的外交中。
    
        
     第三個呢，就是要維護自己的尊嚴，我在我們學校上課的時候我講中國的國家利益，在具體層面上有很多，但是抽象起來講就是六個字，存亡，興衰，榮辱，就是這個榮辱在我們中華民族被視為像生命一樣珍貴的東西，在毛澤東那個時代，被毛澤東也是發揮到極至，因為在經過一百年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歷史，使我們這個民族喪失了尊嚴，或者說對尊嚴的重視不夠，所以毛澤東說講，要講精神解放，實際上也就講，我們這個民族要把尊嚴看得無比重要。
    
        
     那麼最後一條，就是作為我們的基本的道德準則，在國際上就是要無所畏懼，毛澤東那個時代，真是一個無所畏懼的時代，當然裡面有很多值得總結的經驗教訓，毛澤東典型的話講就是不怕鬼不信邪，後來鄧小平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當時西方對中國封鎖的時候他也用了這句話，不怕鬼不信邪，他就是要無所畏懼，因為在這樣一個國際政治現實面前，就是弱肉強食，叢林法則仍然存在的這樣一個國際政治現實面前，任何懦弱的人，懦弱的民族，懦弱的國家，必定不可能維護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尊嚴。
    
        
     特別是像中國在毛澤東那個時代，處在一個綜合國力還比較弱的情況下，你如果沒有這種無所畏懼的精神，那你真的，你就不知道自己會淪落到什麼樣的地位，這是那個時代，那個時代人所不能接受的。所以說，我如果把我剛才講的，最後做一個總結，我覺得最後做一個總結，基本上就是這樣的。
    
        
     說毛澤東給我們外交上留下了什麼樣的遺產，我覺得我們今天還能夠再感受或者叫享受，就是在毛澤東那個時代，中國結束了屈辱，重新恢復了作為一個東方強國的地位，當時這還是，我認為這還是最表層的遺產，在他背後，是中國作為一個強國的精神狀態，它的自信和自尊，就中華民族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強國，它所應有的自信和自尊。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毛澤東那個時代，基本上奠定了，或者說構成了自己作為一個強國外交的倫理，一整套的道德觀念，就是我們在處理國際事務中，不可改變的基本的準則是什麼？就是它基本的道義觀都是在毛澤東那個時期形成的，我的報告就完了。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