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念 父 親 —含淚的回憶
今年的《父親節》格外的清靜,讓思緒飛翔到十二年前,父親乘鶴西去已經整整一個輪迴了。 作為長子,悲情滿懷的手捧著父親的照片,揮淚痛別到八寶山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任淚水長流,與母親、姐夫和姐姐一同在海面撒去父親的骨灰時撕心裂肺般的痛心疾首……
我不是個稱職的長子,小時就無數次的淘氣胡鬧。三 — 四歲時,曾把父親剛剛炸好的一碗肉醬扣到地上;五 — 六歲時,把一大瓶花生油打碎在滿滿的、淹好的酸菜缸里,致使這缸酸菜全部倒掉;上學前後,就更沒讓父親省心,曾在他的工作單位前,機關門口的操場上玩耍,攀登單桿不慎讓手臂粗的鐵鏈砸傷頭頂,頓時血流滿面,…… 最大的痛悔是小學畢業考試,父親將他保存了近二十年的紀念品——那是1945年呂伯伯在抗戰勝利後送給他的鋼筆——借給我去參加考試,被我不慎丟掉了。父親沒有一句重話,只不過是說:「你怎麼不早點說呢?」 為此,竟然出走離家,步行從王府井跑到了白石橋(那裡當時還是一片農田),飢餓的我差一點兒要偷襲一個生茄子充饑,后又折回到那時的鐵道學院,找正在進修班學習的他的秘書,害得全家到處搜尋,幾盡報警!
父親的愛多是在無聲中的。幼小的心靈撥下文化的種子就是在一次次的耳濡目染中。帶我們去「青藝」觀看《欽差大臣》、《帶槍的人》,開始留下對蘇聯模模糊糊的童年印象。去「兒藝」看話劇《馬蘭花》、歌劇《星星之火》,— 那首「革命人永遠是年青」的旋律至今仍久久回蕩在耳邊,……
父親很關心我的學業,曾在百忙之中到和平門外南新華街二號——我的中學母校去了解我的學習情況。當看到父親的身影就在學校辦公樓前,惶恐激動的我真不知說什麼好。他更關心我的工作上進和成家后的生活。曾經拖著1976年中風后的腿疾,千里迢迢趕到長沙市——我大學畢業后留校工作的地方,與領導部門交談我的缺點不足;與我當年的岳父岳母溝通——介紹我的犟脾氣和壞性格。一次又一次,父親無聲的愛始終是銘刻在腦海里的背影。
參加工作后,一直有個宿願:攢些錢,給父親買支世上最好的鋼筆!…… 可直到父親臨終去世也沒能如願以償。
臨別前的幾年,忙於工作,竟然沒有幾次陪伴父親在醫院整日整夜的照料,想來真是後悔!!他曾經帶著嗔怪說:「你就那麼忙嗎?」 其實,父親也沒有更多的奢望,不過是聚會在一起,能同親人在醫院的病榻前聊聊天,吃個普通的素炒土豆絲和燒茄子,可我竟然只不過僅買了有限的幾次,帶到病房。我給父親的實在太少了,這總使我常常深自懺悔的。真不知人生為什麼要如此,為什麼不能嚴格、認真的善待自己,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從沒高興過,一切都已無從得知了。為了照看父親,母親長期以醫院當家,兩把椅子就是床,喂飯喂水,端屎倒尿,多少日夜都沒能睡個好覺。自父親1976年生病以後,以致到父親半身不遂,母親就是醫院的長期陪護。人瘦了一圈又一圈,一看到她的樣子,我就心疼不已,可又有誰能代替得了母親呢?
而今,我早已成了兒女們的父親,屢屢苦想:作為兒子已經是不合格了,可作為父親就合格嗎?!來俄羅斯已經八年多,半個世紀前,父親在莫斯科大學主樓前的珍貴留影,激勵著我在兄弟的資助下、於五十三歲之際取得了該校的哲學碩士學位。而碩士論文的題目就是父親主持工作過的「中國長春鐵路」。當多次身著父親留給我的藏青色中山裝參加「克里姆林宮大劇院」 《中國年》開、閉幕式、參加溫總理在使館大廳的接見等重要活動時;當身著此裝在「十月革命」九十周年之際博士學位的論文喜獲通過時,總感到父親那凝重的期望目光正穿越時空和蒼穹注視我,自豪和驕傲由衷而生,這滿場的西裝革履,可僅就這一件 — 是近半個多世紀前《北京紅都服裝廠》的出國服裝。「捷報飛來當紙錢」, 老父在九天尚可欣慰了:他的孫女正在當年他畢業於「中央大學」所在地的南京市讀大學,孫子也做了全國知名重點體壇報刊的編輯。而在異國執教了八年的我的俄羅斯學生也都留校當了老師。
誠摯的擺上清酒一杯,加上父親愛吃的京城鹹菜,父子同酌,…… 六天後就是父親的九十五大壽, 孩兒提前為此舉杯,在《父親節》里與父傾心,讓淚水流淌孩兒的痛悔,洗刷孩兒的慚愧,求得父親的諒解寬恕。
父親的骨灰是海撒在渤海灣的。莫斯科河聯通海洋,誠願這篇短文順勢五洲四海的風塵直上九霄雲外,讓這十二年來無數次親切入夢與己面晤的老父親聽到孩兒的心聲,讓關心我成長的父親放心吧! 2008-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