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憶昔「硝煙」瀰漫的課堂兼緬懷第一位俄語老師
——(文中姓名為虛,過程為實)
今早上班途中,見「地鐵」口兩輛警車停靠,荷槍持彈的警察在盤問那些忽然增加的五、六個售花攤位,預防非法在市內銷售雪花蓮和鈴蘭。是啊,「三八節」即臨,該送花了,思緒迴轉,眼前浮現出那位嚴謹慈祥的俄羅斯老教授——達尼雅。
那是十年前的春天,在「莫大」預科讀書的我親身經歷的一場沒有槍聲的「戰鬥」。我們班有中國、韓國、日本、塞普勒斯學生和後來的俄裔美國女孩兒(暫且稱其為C),在她的父母中各有一位是俄國人和美國人。而據說她來自海牙國際法庭,預科結束后即將進入「莫大」法律系。
那年的三月至五月,以這位女孩兒為一方,發生了同俄羅斯老教授和我們這些中國學生之間的激烈衝突。
「三八婦女節」在俄羅斯是非常隆重的節日,此日女士們可以痛快的真正休息,男人們一定要做一天的家務。各單位必須要在節前舉辦小型慶祝會,舉杯祝酒、敬送鮮花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三八節」來臨時,我們班的中國同學們是湊份子為老師購買了很大的一束鮮花,估計要五、六百盧布(合人民幣100多元呢!)——因我年長他們許多,所以他們沒有告知我。自行準備了從北京帶來的小紀念品,課間送給了老師。韓國和日本的同學也都分別購買了鮮花、蛋糕送給了老師。沒想到,這就埋下了事發的起因。
「五一勞動節」 不久又悄然而至,緊接著「五九」反法西斯勝利紀念日是蘇聯時期的重大節日,我們均如同「三八節」一樣,敬送給達尼雅老師不同的禮物。達尼雅時年六十多歲,曾多次出國到二十多個國家講授過俄語課程,無論是古巴還是東歐各國,北歐或是越南都留下她的足跡。本來是要派到「北大」去授課一年,圓了她晚年去中國的夢,無奈要照顧八十多歲的老母,留在了莫斯科。她嚴厲又可親,像對自己孩子般的關懷著我們的學業。因此,送給她些禮物完全是內心的油然而生之意。
節后一天的課堂上,剛剛上課,C突然向老師發問:為什麼「五一」和「五九」不上課?達尼雅和藹的回答:這是俄國的法定假日。
那「三八」呢?達尼雅有些嗔怒:這是許多國家的節假日啊!「不!」C帶著確認不可置疑的聲音:「我們美國這些天是工作的,不休息!你們為什麼不按照我們美國人的日程!」 「為什麼我們要按照我們美國人的日程?」中國同學們一致發出針對的回應。她的頭一轉,向著我們:「就算是節假日,你們送禮物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們要出我的丑?看我沒錢?」 她氣洶洶的邊說著:「你是不幹凈的人!(俄語:Ты не чистый человек!) 我要去校領導那裡告你們!」邊走出教室。
大概十多分鐘后,C 回來,對老師說,校長讓你馬上去一趟。自己拿起書包就走了。達尼雅老師請我們等她歸后再繼續講課,步出了教室。「我們也要去找校長!」中國同學們議論著,推舉俄語最好的紅岩和劉鵬去向校領導反映真實情況。達尼雅老師回來時面色蒼白,右手捂著胸口,緩步坐在了講台前,她告訴我們,你是不幹凈的人!(俄語:Ты не чистый человек!)是俄語中很厲害罵人的話,授課近四十年了,第一次得到了如此的評價。心痛啊!幾位女生急忙攙扶著老師去校醫室檢查。
大家望著老師離去的背影,議論著:今天的課是沒法上了,但事情卻沒完!剛才紅岩和劉鵬已經代表我們向校長維克多強烈要求C在全班當眾公開檢討。
幾天後,C不得不當眾做了公開檢討,並送給老師一束鮮花。
兩年後,在「莫大」哲學系「讀碩」的我,去預科拜訪領我入門的達尼雅老師,她正在授課,興奮的將我介紹給年輕的學生們,那種 桃李滿天下的欣慰溢於言表。2008年初,帶著博士答辯后的喜悅,想請她與我共同分享,在預科的傳達室,被門衛攔住了,這位老大爺問我要去哪兒?「你不認識我了?去見達尼雅老師。」 「當然知道你,但她去世了。」 聞此,淚水難以抑制地湧入眼帘,無言的背過身,步履沉重的離去。同行的愛人幫我推開門,飛雪迎面扑打,那位嚴謹慈祥老師似在眼前祝賀,沒有她的教誨,是不可能有今日的我,還曾一直想請她吃頓中餐,而今卻沒了機會。而那堂硝煙瀰漫的課時至今總還時時在眼前浮現。
直至今日,自己學生的學生也有不少成為了漢語教師,平凡嚴謹的達尼雅老師的所作所為一直激勵著我——燃燒自己、照亮晚輩。
2011/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