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梧桐

    淅淅瀝瀝的雨聲能勾起往事， 還是瑣碎的記憶引發了今天的這場雨。 其實我更相信一切只是湊巧罷了。 雨還不停地在北美的天空飄著， 池中的水被激起一陣陣的漣漪， 藍色的水上浮起蒙蒙的水氣，看著園中粉色的鳳仙， 紅色的海棠， 橙色的菊花， 思緒卻被陳丹燕帶去了上海， 帶到了那成排的梧桐樹下。

  《上海的金枝玉葉》是陳丹燕作品， 不象小說， 不象散文， 不象隨筆， 也不象報告文學， 卻又都象。 封面上上海女人的照片， 就象家裡老照相本里看到的照片那樣親切， 於是把書捧了起來， 沒想到卻無法放下， 眼淚和微笑伴了我半夜后， 手放下了， 心卻再也放不下了。

  永安公司（現在的華聯商廈）老闆家的四小姐， 含著金匙出生， 卻經歷了種種磨難， 一生坎坷。 可是她卻從不抱怨， 始終坦然面對一切。 她的樂觀的性格感染了她的孩子， 作者， 也深深感動了我。 四九年後， 每天精神上和肉體上的折磨， 她卻總能從中找到正面的啟發。 象她這樣的金枝玉葉每天的清晨是從洗廁所，刷馬桶， 抬大糞開始， 白天不是挖魚塘， 就是在建築工地砸石頭， 把水泥一桶桶抬到扶梯上…… 我們這種凡間女子， 又怎麼有理由去抱怨生活的不如意。

  丹燕娓娓道來， 於是我相信， 人間有愛， 四小姐心中有大愛。如果對生活有任何怨氣， 看看《上海的金枝玉葉》， 於是你會改變， 變得感恩， 變得快樂。

   80年代時父親帶我去劉鴻生（上海自來火大王， 也是以前上海大家族）女兒家， 老太太也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蓮步輕移， 微笑吟吟， 舉手投足都讓我覺得在看老電影。 肇嘉浜路剛發還的房子是陰暗的，一身黑色綢緞衫褲的老太太的笑是由衷的， 輕言輕語說著和家裡的廚子一起去靜安賓館學廚藝， 讓我知道原來大戶人家小姐的魅力不是只會搭配珠寶衣衫。 

  看完了金枝玉葉， 馬上捧起了另一本丹燕的《上海的紅顏遺事》， 她寫了上官雲珠的女兒姚姚悲戚而短暫的一生。 姚姚和我父母同齡， 她苦難而短暫的一生讓我看到了痛苦和無奈， 對我們父輩所經歷的一切彷彿電影般在眼前展開。 書中充斥了批鬥， 暴力和死亡， 讓我無法釋懷；作者對梧桐樹普希金銅像描寫， 再把我的心帶回我熟悉的街景， 讓我有了再看下去的勇氣。

    80，90年代住在汾陽路， 對面的音樂學院飄來的樂聲， 散步時看到的沿路小別墅， 路的盡頭的普希金銅像， 原來他們經歷了這麼慘痛的故事。 原來父輩們想要遺忘的故事是那麼的驚心動魄。

  想要遺忘， 卻又想探究， 作者在寫書採訪時一直內疚於把人們即將痊癒的傷疤再血淋淋地扒開， 作者有華麗的詞藻， 跳躍的思維， 無盡的關愛， 痛苦的掙扎， 我和作者一起沉浮， 一起感嘆， 看完后好似浴血中重生。

  看時非常想去問外婆， 那個二十歲后就一直住在法租界梧桐樹下的外婆， 她也有許多故事。 外公的死， 外婆的病， 我想知道， 卻從不敢過問。 是不想揭開痛苦的秘密還是不忍看到殘酷的事實， 上海有太多的故事， 我們都選擇了逃避和遺忘。

  在此， 謝謝我的校友陳丹燕， 你觸動了我心底里的那根弦。謝謝小馬， 你寄來的書讓我感動。 理解了你為什麼說這是你最喜歡的書， 你要珍藏的書。 曉姐姐， 我下次回去一定幫你買一套丹燕的書給你寄來， 你會看到你熟悉的名字在丹燕的書里一一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