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闊別了三十年的山村,一切都感覺新鮮。天高雲淡,秋高氣爽,這樣的好天氣里出遊,心情特好。一路走,一路看,山還是過去的山,水還是過去的水,三十年前的景象彷彿過電影似的,一幕幕在眼前再現。路經一片稻田,依稀記得原先在那片稻田靠山腳的地方,有一塊自留地,因為距離太遠,現在這塊自留地還在不在已經看不清楚,由於觸景生情的緣故吧,走到這兒,我不由回憶起一段當年有關菜地的往事,想想蠻有趣,於是將這片稻田拍了下來,留作紀念。
記得那是下鄉的第二年,也是入秋時節,我們的自留地經過一個夏天的荒疏,早已經顆粒無收。沒有蔬菜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原本農村的生活就艱難,缺油少鹽的,如今連蔬菜也吃不上,這日子真得沒法過。於是我們只好厚著臉皮向老鄉求助,今天東家要一點,明天西家討一些,勉強地打發時日。現在想想,討食吃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但那時候我們年輕,哪裡懂得這些道理,反正是腳踏西瓜皮,混到哪裡算哪裡,也就不去想那麼多了。果不其然,討來吃的時間一久,老鄉們承受不起了,先是菜給得越來越少,到最後老鄉紛紛掛起了免戰牌,對我們的乞討常常表示愛莫能助。
連續吃了幾天清湯寡水的白飯,漸覺頭暈,腿軟,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勁道,即便如此,我們每天還是得堅持出工。一天傍晚,吃了幾天白飯的知青聚在一起閑聊,扯著扯著就扯到吃菜上頭來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出主意,最終達成共識:欲改善眼前的生活,除了去偷,別無他法。
入夜,一彎新月掛在天際,路不太明晰,但依稀可辨。我們幾個男知青個個換上深色的服裝,借著朦朧的月色摸向山腳。深秋,正是芋頭成熟的季節,在菜地,我們小心地把芋頭連根挖出,掰下上面的芋仔,然後再把芋頭按原樣種回到地里。我們之所以這麼做,為的是不至於讓老鄉輕易發覺我們偷了他們的菜。那天的收穫大大的,沒過多久,我們已經碩果累累。收工之前,見邊上菜地長著一壟「空心菜」,就順手牽羊摘回一把。
回到廚房,餓昏了的我們,早已急不可待,擇菜的擇菜,燒火的燒火,不一會,一盆香噴噴的芋頭就擺上了桌面。雖然菜依然沒有多少油水,但那淡淡的清香已經足夠撩人,足夠挑起我們的食慾,一眨眼的功夫,一盆芋頭,外加一碗「空心菜」就被一掃而空。
第二天清早起床,我看到同室的知青們嘴唇都黑黑的,感覺很奇怪,同時我發現他們也都用驚訝的眼神看著我,彼此對望了一會,大家不約而同地奔向廚房。廚房裡,昨夜的杯盤狼藉依然如故,髒兮兮的菜碗仍堆在那裡,少許剩菜沾在碗邊……。我們終於找到了黑嘴唇的秘密,原來我們昨天偷來的「空心菜」,其實是番薯的葉子,昨夜黑咕隆咚的沒分辨清楚,怪不得當時我們吃在嘴裡的怎麼感覺「空心菜」有點老,有點澀呢。不過現在回憶起來,那次有趣的打野食依然是我有生以來感覺最鮮美的一頓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