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接連幾天和朋友吃飯,不得不聽到一些有關「制止浪費」的趣聞。比如,有朋友介紹說,河南漯河,有家能同時容納2000顧客的盛唐國賓酒店,出了一個重大經驗,向上級隆重總結彙報了:為響應上級號召,酒店推出「制止餐飲浪費」行動,專門新設了巡檢員崗位,監督酒店和顧客是否浪費和光碟。巡檢員第一站是去后廚,「這個雞屁股切除部分有點大了,這麼多連肉的部分都切除扔掉太浪費。另外,今天的青菜有些少,肉品採購太多。」酒店還設置了考核標準:剩菜率如果超過15%,就處罰服務員。這個先進典型充滿了荒誕感。為了制止浪費,專門另外花錢設立一個巡檢員崗位檢查別人是不是浪費?巡檢員新官上任,主要業績是發現廚師切雞屁股切得有點大了……也不知道,給巡檢員每個月新發的工資和獎金與這幾塊雞屁股比起來,誰更浪費。顧客剩菜率超過15%,被罰的竟然是服務員。難道服務員要逼著顧客把菜吃掉嗎?顧客吃多了帶來了心血管疾病高血壓高血脂,又是誰負責呢?一個「制止浪費」巡檢員,指責后廚「今天青菜有些少,肉品採購太多」。他又是怎麼知道顧客將會點些什麼菜的呢?漯河這個地方,經常折騰出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很少人知道,漯河曾經是唯一的內陸經濟特區。上世紀90年代小平同志南方講話之後,河南設立省辦內陸特區——漯河。《漯河日報》更名為《漯河內陸特區報》。當年有句口號「苦戰三五載,漯河變珠海」,然而,16年裡,連續三任漯河市委書記——王有傑(1991-1995)、程三昌(1995-1999)、劉炳旺(1999-2006)——落馬之後,漯河並沒有崛起,到今天還是四五線城市。如果大家看過我在呦呦鹿鳴寫的漯河獨家系列文章,一定會對這個地方某些層面的極端有所發現。(《猶豫再三》《撞擊之夜》等)所以,最大的浪費是什麼?最大的浪費是人員錯配。漯河錯配了一個又一個領導,於是浪費了一個全國少有的戰略發展機遇。等到今天,漯河這家酒店裡,最大的浪費,就是新設立的這個巡檢員。德不配位,才不配位,甚至,連位都是沒必要的。純屬沒事找事,瞎折騰。制止「舌尖上的浪費」對不對呢?對。中國並不真正富裕,我們國家的物資還沒有豐盈到可以全民胡吃海喝的地步。尤其是當下中國面臨極為危險的國際形勢,一旦糧食進口被中斷,一直不被我們重視的民生問題將不得不凸顯。但是,我總認為,只允許顧客點「N-1」道菜,設立巡檢員去查雞屁股切大切小……這些行為,令人迷惑,模糊了重點。比如,也是這個月。內蒙古陳巴爾虎旗突擊鏟毀2萬多畝即將成熟的麥子、油菜。這些糧食再有十天就要收割了,數百萬斤麥子、油菜籽就此被毀。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原來,是當地為了突擊完成上級下達的退耕還林指標。
被毀麥田(新華社圖片)當新華社記者去調查的時候,當地幹部還振振有詞:「種植戶在未簽訂合同情況下,強行種植,屬於違法行為。」可是,種植戶為什麼「違法種植」呢?原來,退耕還林是有補償的,但是,春耕時,當地政府並沒有明確補償方案,於是,農民為了今年不減收,就先種上了。其實,即便9月種樹,也不算晚,收完糧食再種樹,既可以完成工作任務,又不損毀農作物。但是,他們就是不願意等這10天。明明是自己的責任,還抬著「違法」的旗子胡作非為。什麼是浪費?這種幹部錯配在這樣的位置,就是最大的浪費,他一出手,就是浪費數百萬斤糧食。幾百萬斤啊!這一個或者幾個幹部造的孽,要多少老百姓在餐桌上才節約得出來?這個事情是8月12日披露的,但是,到今天,也沒有看見對責任人的處理結果。什麼是浪費,浪費時間也是浪費。注意,浪費首先是一個管理學名詞,而不是一個餐飲業名詞。正如管理學家吉爾布雷斯所說,人類最大的浪費實際上正是管理活動中的那種無效的、多餘的、累贅的、重複的動作程序。減少乃至於杜絕這種層面的浪費,比檢查后廚雞屁股切大切小的意義更為重大。即便是在餐飲業來說,餐桌上浪費與否,不在於點了多少道菜,而在於這些菜是誰出的錢,是公家的錢還是私人的錢?如果是私人點了菜,如果4個人點了20道菜,但他們都吃了,這就不是浪費。甚至,他們沒吃完,打包回家,也不是浪費。硬是限制他們4個人只能點「N-1」即3道菜,只會給歷史留下笑柄。總有那麼一些人,再好的事情,再好的倡議,他也認真嚴肅地建章立制地七拐八拐把你帶到溝里。幹啥啥不行,折騰第一名。這就是這類人的特點。一想到我為這些人花了一個晚上寫字,我就覺得很浪費。魯迅先生說:「生命是以時間為單位的,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可嘆啊,我們中的許多人,天天被那麼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謀財害命。再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