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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相信過歷史,後來知道,原來歷史的一半是編造

作者:8288  於 2019-9-12 02:1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網路文摘|通用分類:文史雜談|已有1評論




曾經相信過歷史,後來知道,原來歷史的一半是編造。前朝史永遠是后朝人在寫,后朝人永遠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來否定他。曾經相信過文明的力量,後來知道,原來人的愚昧和野蠻不因文明的進展而消失……


曾經相信過歷史,後來知道,原來歷史的一半是編造

文/龍應台(原標題:你應該學會不相信)

 

二十歲之前相信的很多東西,後來一件一件變成不相信。

  

曾經相信過愛國,後來知道「國」的定義有問題,通常那循循善誘要你愛國的人所定義的「國」,不一定可愛,不一定值得愛,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經相信過歷史,後來知道,原來歷史的一半是編造。前朝史永遠是后朝人在寫,后朝人永遠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來否定他,但是負負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積漸進的扭曲變形移位,使真相永遠掩蓋,無法復原。說「不容青史盡成灰」,表達的正是,不錯,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為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勝利的。

  

曾經相信過文明的力量,後來知道,原來人的愚昧和野蠻不因文明的進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蠻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純樸的農民工人、深沉的知識分子、自信的政治領袖、替天行道的王師,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蠻,而且野蠻和文明之間,竟然只有極其細微、隨時可以被抹掉的一線之隔。

  

曾經相信過正義,後來知道,原來同時完全可以存在兩種正義,而且彼此抵觸,冰火不容。選擇其中之一,正義同時就意味著不正義。而且,你絕對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個特定的時機熱烈主張某一個特定的正義,其中隱藏著深不可測的不正義。

  

曾經相信過理想主義者,後來知道,理想主義者往往經不起權力的測試:一掌有權力,他或者變成當初自己誓死反對的「邪惡」,或者,他在現實的場域里不堪一擊,一下就被弄權者拉下馬來,完全沒有機會去實現他的理想。理想主義者要有品格,才能不被權力腐化;理想主義者要有能力,才能將理想轉化為實踐。可是理想主義者兼具品格及能力者,幾希。

  

曾經相信過愛情,後來知道,原來愛情必須轉化為親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轉化為親情的愛情,猶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塊──它還是冰塊嗎?

  

曾經相信過海枯石爛作為永恆不滅的表徵,後來知道,原來海其實很容易枯,石,原來很容易爛。雨水,很可能不再來,滄海,不會再成桑田。原來,自己腳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毀滅。海枯石爛的永恆,原來不存在。

  

二十歲之前相信的很多東西,有些其實到今天也還相信。

  

譬如國也許不可愛,但是土地和人可以愛。譬如史也許不能信,但是對於真相的追求可以無止盡。譬如文明也許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們其實別無依靠。譬如正義也許極為可疑,但是在乎正義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義者也許成就不了大事大業,但是沒有他們社會一定不一樣。譬如愛情總是幻滅的多,但是螢火蟲在夜裡發光從來就不是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爛的永恆也許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個無窮的宇宙,一剎那裡想必也有一個不變不移的時間。

  

那麼,有沒有什麼,是我二十歲前不相信的,現在卻信了呢?

  

有的,不過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談。曾經不相信「性格決定命運」,現在相信了。曾經不相信「色即是空」,現在相信了。曾經不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有點信了。曾經不相信無法實證的事情,現在也還沒準備相信,但是,有些無關實證的感覺,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圓寂前最後的手書:「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里。問余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相信與不相信之間,彷佛還有令人沉吟的深度。

 

文章來源:南方周末




我們記得誰?——獻給冷戰中所有的犧牲者

文/龍應台  

  

評斷一個國家的品格,不僅只要看它培養了什麼樣的人民,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麼樣的人致敬,對什麼樣的人追懷 。——約翰。肯尼迪

  

▋一架飛機的殘骸

  

一九九八年,在美國內華達州長大的史帝夫·瑞銳去爬查理斯騰高山。在接近四千公尺高的南峰處,他再度經過一堆飛機殘骸。這堆飛機殘骸,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在這裡了。小時候瘡痍滿目、遍布山坡的焦鐵廢塊,經過幾十年登山客的淘取,已經少了一大半。

  

史帝夫看著被風霜雨雪逐漸消磨的殘骸,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儘管不知道是什麼人,為了什麼任務,在這人煙罕至處喪生,人們都應該為死難者在這裡立一個小小的紀念碑。

  

立碑,他就必須一一找出死難者的名字。下了山來,他帶領一群少年童軍開始四處打聽這個殘骸的來歷;足足打聽了一年,沒有人知道。一九九九年,從一本寫查理斯騰山自然史的書中,他發現了一個記載:空難發生在一九五五年十一月十七日。機上十四人,全部喪生。

  

他讓少年童子軍馬上開始搜尋舊報紙,從出事次日的報導得知那是一架C-54,從加州伯卞克城起飛。封鎖現場的是美國空軍,但是空軍對媒體的詢問諱莫高深。

  

伯卞克是洛克希德製造舉世聞名的U2間諜偵察機的地方,難道這架飛機和中情局的秘密任務有關?史帝夫和他的少年童軍開始了一連串抽絲剝繭的電話探詢。洛克希德接電話的職員記得一九五五年正是該公司在緊密研發U2的時候,承諾一定協助找出真相。幾天之後,職員回電:那一架C54正是從洛克希德機場起飛而出事的飛機,機上十四名全是跟U2機密有關的人員。研發U2是中情局的業務,職員建議史帝夫和他的童軍直接去找中情局。

  

中情局告訴史帝夫,整個五零年代的U2檔案,剛好在一九九八年解密,他們可以在網上找到當年列為最高機密的資料。史帝夫終於找到了答案:中情局為了不曝光地運送U2零件和人員到試飛實驗場,從一九五五年十月起開使啟用C-54,才一開始,這架飛機就撞山了,機上是U2的研發設計師和中情局的人員。

  

二零零零年十一月,中情局把飛機的原始失事鑒定報告以及死者名單寄給了史帝夫。

  

一名童軍的祖父剛好是當地的議員,聽說了這整個過程,遂和其它議員發起一個提案,要求美國政府為所有在冷戰期間為國犧牲而沈默的勇士們成立一個冷戰紀念館。

  

▋沒有聲音的人

  

呼籲成立冷戰紀念館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個人叫葛瑞·包爾斯(Gary Powers Jr.)的人。他說,「我們美國人對於為自由而戰死的勇士們總是給予極高的榮耀,但是對於冷戰,卻毫無表示。冷戰,長達五十年,犧牲了數千勇士的生命,花費掉上兆的金錢,改變了歷史的軌道,使美國成為世界唯一的強權。但是今天的世界卻對冷戰一無所知,對於那些在冷戰中犧牲了生命的人而言,是極大的不公平……在一九四五到一九七七年間,美國有四十多架秘密偵察機被擊落,犧牲者卻從來得不到一絲的榮譽或感謝。」

  

美國人知道包爾斯這個名字,是因為包爾斯有個有名的父親,法蘭西斯·包爾斯。小包爾斯五歲那年,一九六零年五月一日,他的父親駕著美國最新的科技成果U2偵察機潛入蘇聯領空一千三百英里,然後被薩姆彈擊中,法蘭西斯被俘。三十歲的法蘭西斯在公開審判中表示「懺悔、認罪」。關了兩年後,美蘇劍拔弩張的冷戰期間有名的一個鏡頭出現了:換俘。法蘭西斯站在柏林格林尼克橋的東端,美國所逮捕的蘇聯間諜阿貝爾站在橋的西端,然後兩人同時往前走,回到各自的祖國。

  

美國人民對被釋放了的法蘭西斯責難有加:他為何不自殺?他為何不毀掉飛機?他為何承認有罪?他為何如此怯懦?法蘭西斯黯然離開了中情局,在一九七七年駕駛民用直升機時墜機身亡。

  

二零零年五月一日,紀念法蘭西斯被蘇聯逮捕的四十周年,在新的U2基地,美國空軍追贈十字勳章給法蘭西斯。主持典禮的將軍致詞時說,「國家在五零年代對於法蘭西斯和他的同袍們所要求的,現在看起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國家要求他們在那個危險的年代里飛進莫斯科——孤獨一人,沒有任何武裝,還要求他們表現出無所畏懼!」

  

很多人支持小包爾斯的呼籲和奔走。美國國會圖書館館長說,「冷戰是二十世紀下半葉最重大的國際衝突,也是人類近代史上最長、型態最特殊的一種戰爭。」普立茲獎得主專欄作家克勞漢莫說,「冷戰紀念館不需要宏偉,但是一定要有一個小的教學館,一個長廊獻給那些英雄——杜魯門、丘吉爾等,一個大廳獻給陣亡者,也就是那些無名無姓的諜報員。」

  

紀念典禮結束時,一架最新的U2漂亮地掠過天空,表示致敬。小包爾斯安慰地說,父親的榮譽,總算是得到公平的對待了。

  

▋在我讀書玩耍的時候

  

兩年前,我到台灣新竹的清華大學任教,第一次聽到「寡婦村」的名稱。說是,新竹是空軍基地,飛行員常常一去不回,因此哪天暗夜裡一家傳出哭聲,整個村子都會哭。我沒太在意,只是稍覺奇怪:又沒打仗,哪來這麼多飛機掉下來?

  

可我也看過飛機墜落的。那是戰鬥機,從天空捲起一股濃煙一頭栽進茫茫漠漠的玉米田裡。鄉下的孩子們奔過去撿拾看不出名堂來的碎片。

  

是在新竹,我第一次聽到「黑蝙蝠」和「黑貓」的名字,而且從一個開過戰鬥機的飛行員口中聽到,從新竹基地升空到對岸,只要六分鐘。是在清大,北院教授宿舍要搬遷,我才聽說,原來「北院」曾是美軍顧問團的宿舍,而美軍顧問團和美國中情局的白手套「西方公司」有關,「西方公司」就在東大路。這時,我還沒聽過U2這個詞。

  

鳳凰衛視製作的「台灣天空的秘密」今年四月播放,我才恍然大悟這些道聽途說的蛛絲馬跡和「我」的關係:

  

民國四十四年我三歲時,「黑蝙蝠」開始執行任務,到大陸低空飛行,攝取情報,到我十五歲時,他們的任務才結束。法蘭西斯的U2在一九六零年被擊落之後,美國不便再進入蘇聯,沒幾個月就把兩架嶄新的U2運到台灣來,讓台灣最優秀的飛官潛入中國大陸,以高科技探察對岸的軍事設施、核子試場、國防能力,任務一直執行到我大學畢業那一年,一九七四。

  

原來在我讀書玩耍的時候,黑蝙蝠中隊的年輕人出機八百多次,十架墜機,一百四十八人喪生,那是全體隊員的三分之二。原來在我準備層層考試要出人頭地的時候,黑貓中隊的年輕人一次一次地夜航U2,一半的隊員死亡,兩個人被俘虜。原來在我讀書玩耍成長的時候,和我同齡的人,有些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父親,而且他們的母親還不能公開哭泣。

  

我趕忙補做功課。原來,在全球冷戰的年代里,這些軍官以生命獵取情報,把情報交給美國,換取了美國對台灣的長期援助。原來,是黑貓和黑蝙蝠所獲得的情資,使美國掌握了中國的核武發展進度。原來,是這些人的犧牲,使季辛吉證實了中蘇邊界在六零年代末的緊張而積極地拓展美中建交。原來,是這些飛行員在整個中南半島的天空里秘密穿梭,和法蘭西斯一樣,「改變了歷史的軌道使美國成為世界唯一的強權」,為得是換取台灣的生存空間。

  

冷戰中,兄弟鬩牆,成為全球戰略的棋子。同時,在黑貓黑蝙蝠偵察機下面的土地上,又有多少同樣沉默無聲應該被感念、被致敬的犧牲者呢?

  

▋對冷戰一無所知

  

我的功課很快就把我引到了葉常棣、張立義這兩個名字。

  

葉常棣,一九六三年執行第三次高空偵察任務時於江西上饒被共軍薩姆二式(SA-20地對空飛彈擊中跳傘被俘,在醫院搶救中,醫生從他身上取出五十九塊導彈碎片,此後備嘗艱辛。十八年的生死離別之後,於一九八二年被釋放到香港,台灣政府卻不接受他回鄉,最後由美國中情局安排他赴美居留。十八年間,妻子改嫁,人事全非。到一九九零年才被准許回到台灣。

  

張立義,一九六五年於蒙古遭到薩姆飛彈襲擊,跳傘被俘。十幾年之後與葉常棣同時被釋放到香港,同樣不被台灣接受,由中情局收留,接往美國。家庭折裂,青春毀損,人生不可迴轉。

  

還有那些根本不曾解密的、我們還不知道真相深淺的痛苦和犧牲:隨著美國對U2的解密,黑貓中隊的殉難者信息打開了,但是黑蝙蝠的歷史,牽涉到空投諜報員,仍舊蓋在黑紗中。巫毒中隊的情況,社會知道得更少。知道得少,我們根本無從去認識那隱藏的悲劇和瘖啞的委屈。

  

還有那些根本沒有機會為自己嘆息的人。我們的社會何時對這些沉默的犧牲者道過一聲感恩的「謝謝」?

  

我發現我竟然和小包爾斯一樣想發出吶喊:「今天的世界對冷戰一無所知,對於那些在冷戰中犧牲了生命的人而言,是極大的不公平。」

  

▋亞細亞的孤兒

  

清華思沙龍的學生在我研究室里默默地看完了「台灣天空的秘密」。我問,「怎麼樣?」

  

我不太確定他們會怎麼反應,因為,不是整個社會都在說,今天的年輕人是沒有思想的「草莓族」,反抗深刻,崇拜感官,對歷史茫然?

  

可是他們很誠摯地說,「超感動。」

  

如果這個政府不去感念他們最勇敢的子弟們,如果這個社會不懂得疼惜和尊敬自己最沉痛的歷史,那麼就讓年輕人扛起來吧。清華的學生決定由他們來對這些沈默的勇士們表達敬意。他們分工合作搜索資料,編輯手冊,設計海報,發放傳單,同時用各種方法搜集黑蝙蝠和黑貓隊員名單,一個一個打電話去耙梳線索,去發出邀請。被擊落的十架黑蝙蝠飛機中,只有三架被找了回來,死亡三十三年之後,烈士的骸骨回到故鄉。學生們尋找烈士遺族,希望把他們請來清華。在打電話之前,學生還彼此研究要如何對遺族措辭來表達自己的誠懇。他們討論時極認真,極嚴肅。

  

史帝夫的少年童軍,在尋找那十四個死難者的名字時,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純潔的理想和熱情呢?

  

我打電話給羅大佑,問他,「聽過黑蝙蝠這三個字嗎?」

  

他說,「沒有。」

  

於是我把歷史和學生希望對歷史致敬的心意告訴他,希望他六月五日晚上到新竹來,獻一首「亞細亞的孤兒」給那個殘酷又悲傷的時代。大佑靜靜聽完,說,「我去。」

  

我給詩人向陽寫信,問他願不願意挑選一首他自己的詩來新竹朗誦,用閩南語,紀念那個蒼涼的歲月。

  

數日之後,在一個寧靜的凌晨,他回信:「我為黑蝙蝠特別寫了一首詩。」

  

當年英氣逼人、出生入死的勇士,今天即使倖存,也已垂垂老矣。在他們全體帶著寂寞的歷史離去之前,讓我們挽住他們,謙卑地說一聲「謝謝」吧。

  

是的,我同意肯尼迪所說的:

  

評斷一個國家的品格,不僅只要看它培養了什麼樣的人民,還要看它的人民選擇對什麼樣的人致敬,對什麼樣的人追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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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11nn93n9 2019-9-12 07:57
包括對她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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