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的弄堂生涯--(連載第五集)

作者:8288  於 2016-4-18 16:1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網路文摘|通用分類:文史雜談|已有3評論



第五集


冬日的康平路,梧桐樹葉雕零,欮風只能搖曳著光禿禿的樹枝。這條幽靜的馬路是上海市政府的辦公大院。也不知是否有種能量的穿透,平日黃昏時分時不時會飄出些流暢的鋼琴聲。但今天卻有些寂靜,暮色的黯淡里空氣中彌散著一種詭異的蒼涼。 

 



子夜時分,熟睡的弄堂里人被嘈雜聲驚醒,當慌慌張張的鄰居紛紛從被窩裡鑽出來時,我聽見廂房姆媽家的小狗爺叔和三層擱樓的鄭老師已經在石庫大門口向我們這幢樓里的老少爺們在彙報外面狀況了。

  
我們弄底馬廄平房裡的菊娣是衡山賓館的服務員,整晚上從他們賓館調發的車輛警報呼嘯,無數的卡車從門口駛過。

她聽她師付講,今晚要踩平康平路,因為赤衛隊包圍了康平路市府大院,妄想奪取勝利果實等等。

她知道她哥海光和前弄堂小華姆媽家的大華都是赤衛隊。這幾天都沒回家,菊娣的師付就讓菊娣趕緊踩自行車回家報訊,現在弄堂里聚集的鄰居們已經做出決定。派出豆腐店的二毛,三毛,及自行車行的強強等十幾個小伙騎自行車和三輪黃魚車去,將弄堂里的這幾個人帶回來,小狗爺叔和鄭老師決定也騎車尾隨他們一起去。  
我娘和后廂房的明明姆媽一起趕緊將昨晚吃剩的炒年糕包好,讓我們追出去給他們吃早飯。

我看見大餅店的蘭老闆娘也包了一包大餅追出來,塞給馬上要出發的二毛,並拖著二毛關照他說如果看見這幾天沒回家在軸承廠上班的她大兒子榮民也帶回來,鄭老師隨即對弄堂里的鄉鄰保證,"大家放心,只要見著是咱前後弄堂的鄰居,一併帶回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

鄭老師莊嚴凝重的面容,大有「楚雖三戶能亡秦,豈非我堂堂弄堂空無人」之豪邁氣慨。 
寒風凄凄慘慘的刮過。我倚在弄堂口的高牆下,目暏著三輪二輪混雜的人力車在悲壯蒼涼中駛去的眾鄉鄰。

我們幾個雖然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何事,但天天這般風聲緊,雨意濃的樣子,再加上前幾天居委會發給我們一批紅纓槍,讓我們手持紅纓槍,加強在弄堂里走來走去,密切注意前段時間揪出來的地富,反壞右階級敵人作垂死掙扎。使我們也產生了一種"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我們的",那樣的萬丈豪情。

  
康平路的市府辦公地愛棠小院,突然衝進二,三萬的赤衛隊員,雖說號稱是保皇派,但也強烈要求市長曹獲秋下台,讓他們上台。整條馬路的梧桐樹桿上懸滿擴音器材,聲嘶力竭的口號喧囂聲,也許現在人們不能理解,其實和現在音樂會追捧明星發出的頻率也很相似的。人體可能都具備這種功能。  

 

據說是張春橋在北京遙控王洪文及造反司令潘國平,於是就發生了在衡山飯店謀略的用十萬造反派去反圍剿的決策。  
旌旗十萬斬閻羅。上海的文革首次武鬥在300多輕重傷員分送華東,華山,等多家醫院搶救。
法院公審赤衛隊頭目,然後毛主席,黨中央,高度讚揚了上海奪權是奪了一小撮走資本主義當權派的偉大舉措的鑼鼓聲中收了尾。

 



上海市人民政府大權從此落入造反派手中。全國範圍的奪權運動拉開帷幕,如火如荼。  
 

二號洋石庫門樓里的痩瘦戴眼鏡爸爸和那胖媽媽回來了,聽二號胖娘姨講,是被關在牛的棚子里,他們倆是鐵路工程師,後來好像聽說還是成昆,青藏鐵路的總設計師之一。
但是當他們一回家,發現二樓他們癱瘓父親的床頭邊全部堆著我抄的大字報,此驚非小。不但將我抄的大字報全燒了還買了二塊手絹和二卷水果糖來找我。

當時我娘和我以為是來感謝我的,我娘還對他們說"沒啥關係,學校又不上課,小孩喜歡寫字"等等。
其實他們是來關照我從今往後不能再去他們家二樓見癱外公,不能再抄弄堂里的大字報拿去他家。
最傷心的是他們問我,外公給過你什麼,我竟然指著大堆電影畫報說"這些",然後胖娘姨將這些畫報捧回去一把火全燒了。  

居委會讓孩子管弄堂的監督份子掃地。弄堂的地其實每天已經掃的太乾淨了,每條弄堂都有幾十個人在掃。

那些掃地的都是班上同學的父母及爺爺奶奶。比如,裁縫鋪大燕她爸。大燕告訴過我悄悄話,大燕爺爺家在浙江農村,土改那年劃為富農,將她們家的金銀首飾全抄走,她爸翻進生產隊放財物的倉庫,想拿回他給他媽買的結婚戒指,讓人發現了,判了五年刑,她娘便帶著2歲的她,回到了上海外公家,做裁縫養活她。她爸剛刑滿便遇上文化大革命,要天天掃地。

 

醤菜店的阿五頭他爺爺是留洋回來的博士,平時不哼不哈的,走路也只看著地下,出出進進只跟大家微笑招呼一聲,也不知道為啥要掃地,但是聽別人說是他們家將金條都藏在爐子的煤餅裡面。後來被發現,算是抵抗革命運動。


所以日出日落的,日子一天天的過著。我們也比較閑,經常還幫著他們吊些井水沖沖地什麼的。要不就淘換些小人書輪流轉著看看。  
 



其實這段時光,上海還是發生了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風暴一個接一個。弄堂里也有些麻木了,先是卧軌,安亭事件。有後來東方紅代表上海惟一的革命組織武力鎮壓了柴油機廠的聯合司令部,前面說了,雖說這次鎮壓沒有武器,但造反派私設公堂,用很殘忍的手段迫害了很多聯司的人,聽說也有打死上百人。有傳聞這些打人的紀錄給毛主席也看過,毛主席有些難受,關照王洪文「以後不能再打了,」


因為那幾家工廠離我們弄堂隔好幾個區,這些消息主要全靠國棉廠工作的國娣姆媽等幾個人傳回來。弄堂里也沒有死傷人,所以好像反應沒有初開始那般激烈。

 

後來的日子是全中國進入了武鬥的白熱化狀態,而中央強調上海一定要恢復運轉,所以全面恢復了"抓革命促生產","複課鬧革命"的階段,我們也不能老晃蕩在弄堂里了,又回到了學校。


(未完待續)



(本文作者  悉尼敏姐攝於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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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3 個評論)

回復 stt 2016-4-18 20:15
聽大人說過。有點意思
回復 徐福男兒 2016-4-18 23:08
看到過柴油機廠聯司的人被綁在大卡車上遊街,看得心驚膽顫。
回復 8288 2016-4-19 01:50
徐福男兒: 看到過柴油機廠聯司的人被綁在大卡車上遊街,看得心驚膽顫。
難忘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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