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物發展到用語言說不清楚,用文字寫不明白的時候,人們就寄希望於身體的姿態或動作來表達和交流,於是便產生了行為藝術。行為藝術自古以來就是我國傳統的民間藝術形式,勞動人民經過長期的生產實踐,把它精闢地歸結為一種句式——「作**狀」。
我喜歡喝酒,也喜歡一個醉鬼在「作醉酒狀」時的藝術表現。如果從藝術角度欣賞人在酒後的言行,那就是「越醉越美麗」,簡直妙不可言。
所謂「越醉越美麗」,是人在酒精催化作用下,要麼變得聰明絕頂,要麼變得愚蠢無比,做出很藝術的事情。這種行為藝術質量高低,與人的思想、道德、技能無關,只與醉酒程度掛鉤。比如李太白斗酒詩百篇,比如貴妃醉酒柔腸迴轉千嬌百媚,當然也有武二郎快活林醉打蔣門神的暴力藝術和潘金蓮三杯薄酒下肚就亂了性,被西門慶捏了捏腳丫子便投懷送抱顛鸞倒鳳亂作一團的情色藝術。注意,對潘金蓮那檔子事兒,我用的是「情色」,不是「色情」。「情色」是藝術,「色情」是腌臢不堪害人害己的壞東西。
因此,切莫同「作酒醉狀」的人較真。他(她)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虛的,是藝術。藝術源自生活,高於生活。事情一旦藝術化,就什麼都不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好比有些人發火,是心裡確實有火,這叫情不自禁;有些人發火,只不過是偽裝,演戲給大家看,將自己打扮成身懷絕技的大內高手。當然,如果你也醺醺然納悶乾坤比昨個兒大許多,那就沒問題,儘管與丫理論。兩醉鬼碰撞,藝術+藝術=大藝術……相當的大!
不過,話得說回來,人同樣不能以「俺喝醉了」來說事兒,那也是虛的。據我的生活經驗,真正喝醉了,什麼狀也作不出來。誰見過已全身麻醉的人還能從手術台上一個鯉魚打挺蹦將起來舞醉拳?
要想「越醉越美麗」,走藝術化道路,得講個「量」。也就是說,必須準確把握喝酒的「度」,把整整好好的酒裝進胃裡,才能進入最佳狀態。欠了,過了,都不行。欠了,形不成「作醉酒狀」;過了,行不成「作醉酒狀」。技術含量頗高。
還是我的生活經驗——酒精含量≥52%的白酒,半斤;酒精含量≥38%的白酒,八兩。甭考慮啤酒。那玩藝兒灌再多也沒用,跑幾趟廁所就全放了出去。當然,人和人不一樣,男人和女人不一樣。記得有一次某朋友帶著他的女秘請喝酒,我們本以為敢上酒桌的女人必海量,結果一瓶啤酒就讓她癱在衛生間。瞅著她「作痛苦狀」,哥幾個出離憤怒:你丫真不是個東西,找一不會喝的來陪酒。睜開你的狗眼看仔細,我們都是憐香惜玉的好人!
其實,惟酒無量,以不及亂為度,看個人自制力如何。「花看半開,飲酒微醺」,這種令人低徊的奇妙境界常人實難抵及。飲酒不醉為最高,好色不亂乃英豪。不為酒困,便是高手。
讀書時有一同學,便是酒界高人。
九戒師兄,內蒙古人,黑塔般的漢子,為人仗義,行事如俠。九戒師兄好飲善飲,兩斤二鍋頭打不倒,多次因酒誤事,教訓之下取「戒酒」諧音稱自個為「九戒」。
九戒師兄涉酒故事頗多,最令人難忘的當屬畢業時的一頓散夥酒。
那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的散夥酒。因為在座的不僅有九戒師兄,還有師兄暗戀四年的一個女生。該女生家在南方,生的水靈可人,人見人愛。四年裡談了三場戀愛,九戒師兄一直冷眼旁觀,連她的手指頭都沒碰一下。
本來女孩定好了次日清晨坐火車離校回家,不打算參加這場散夥酒,是九戒師兄央求班裡女生硬把她拽來的。九戒說:今宵一別,天各一方,不知何年何月再見,姐妹們可憐可憐我吧……
我們都知道九戒師兄的心思,發誓今晚要成全他。
那場散夥酒氣氛相當的好,菜吃得不多,酒喝得不少。為了九戒師兄的心愿,我們哥幾個集中目標攻擊那小女子,幾個回合她便不勝酒力,說話卷著舌頭帶「兒」音。怕耽誤次日清晨的火車,我們當夜將她送到火車站,在站旁一小旅館開了間單人房,把她和九戒師兄單獨留下。
臨別時,我們意味深長地對九戒師兄說:好好把握吧,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九戒師兄嘿嘿地笑。
然而,這最後的機會卻什麼事都沒發生。
女孩早早地和衣而睡,九戒一個人坐在沙發看著無聲的電視直到天蒙蒙亮。這是個帶有點魔幻色彩的場景。那一夜,九戒師兄雙眼緊盯著電視屏幕,沒漏過一個畫面。然而,直到最後他也說不出自己看的什麼節目,收看的哪個電視台。
女孩略帶失望去了江南,九戒師兄神情黯然回到學校。
第二天吃罷晚飯,女孩同寢室的一個女生找到九戒師兄,轉交女孩留給他的紀念禮物。那是一串風鈴,七八個金屬管中墜著一個小葫蘆,葫蘆上一面刻著「戒」字,一面刻著「緣」。
九戒把風鈴掛在寢室窗戶外的晾衣桿上,獃獃地望。夏日晚風穿牖而來,搖動風鈴叮噹作響,就在那陣陣清脆的銀鈴聲中,九戒師兄的淚水簌簌而下。
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九戒師兄的喃喃自語:我只想,只想拉拉她的手…如果她不喝酒,如果我勇敢點,我會拉拉她的手……
呵,扯遠了,有點不著調。這不是「越醉越美麗」,是「越醉越傷感」…
還是回到開頭的話。
對「作醉酒狀」這一行為藝術,不管美醜,我都欣賞。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朝有酒今朝醉,勸君更進一杯酒,愁城欲破酒為軍。醉了何妨?越醉越美麗!
所以,我不反對自己喝酒,不反對自己喝醉。攜若干知己,登高臨風,把酒言歡,飛觴醉月,豈不是人生大快?
是此,幹了一杯又一杯,酗在酒德,死了便埋我!
好了,就此打住。越醉話越多…呵
最經典的「作醉酒狀」當數侯寶林先生和郭全儒先生的相聲段子——
侯寶林:他掏出手電筒往桌子上這麼一放,一摁電門,一道光柱射出來,說了『來…你來…你就順我這柱子…爬…爬上去!』
郭全儒:他怎麼說?
侯寶林:那個也不含糊啊。『你…你…你少來這套!你當我不懂啊…我…我順你這…這柱子爬…爬上去…爬到半道,你…你一關電門,我掉下來了!』
郭全儒:嗨!
呵,這也不是越醉越美麗,而是越醉越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