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送來的階級教育課
陳九
事隔三十多年,朝鮮歌劇《賣花姑娘》再度赴華演出並引發極大反響,此事值得深思。在少數人富起來之後的今天重溫這部歌劇,感覺是複雜的。
我們這代人是唱著《賣花姑娘》長大的。1972年我在部隊第一次看以歌劇改編的電影《賣花姑娘》,當時很多戰友包括我自己,電影沒演完就會唱裡面的歌了,回到營房已是歌聲一片。副連長說,小陳,上次讓你背毛主席著作《愚公移山》你說背不下來,怎麼《賣花姑娘》一學就會?不行,你要不把《愚公移山》背下來就不許唱《賣花姑娘》。沒折,為唱歌我只得咬牙跺腳給背了出來。
本以為都很遙遠了,幾乎可與春秋戰國並列。那時的生活與今天完全不同,我們拿著最低的津貼費,卻從事著最艱苦最危險的工作,我們可以用一百天打通三公里長的隧道,可以光著身子在深秋的河水裡連續工作兩小時搶修橋樑,為救戰友,我們可以兩個人輪翻背他,徒步跑二十里地,把他從死神手中奪回來。我們做過的太多了,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那時我們就不信還有什麼我們不能做的,因為我們心中有個夢想,有種精神,要把青春溶入到為更多人幸福的事業中去。
今天講這些故事已是一種與愚人節相關的玩笑。有人會問我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做這賠本的買賣?你那時沾過女人開過大奔嗎,如果沒,要就這麼死了多虧呀。我要有你當年的勁兒,早成大款了,起碼也是外企部門主管,超女也行。你們那時的青春呀,嗨,糟蹋了。
當朝鮮的《賣花姑娘》再度來華公演,我不由想起這些往事。這不僅是懷舊,更充滿晃如隔世的感慨。說真的,那時看這部戲,印象最深的是戲中美妙的音樂,至於劇中一個階級壓迫另一個階級,富人不擇手段欺負窮人,反倒感覺一般。因為那時生活完全沒有與此相聯的參照物,什麼地主什麼壓迫,大家生活都差不多,當官兒的又怎樣,危險來臨還不是班長排長搶先上,犧牲也先犧牲他們。
今天當《賣花姑娘》再次撲面而來,看著這部戲,觀眾心裡的感覺或許不僅停留在藝術層面,還會向更廣的想像空間延伸。新聞報道中用了『掌聲雷動』,『潸然淚下』,『宣洩情感的機會』這樣的辭彙,只有強烈共鳴才有這樣的效果,何況觀眾中老中青皆有,絕非懷舊二字能說清的。歷史在迴旋中前進,沒人想讓時光倒流回到老路上去。可此時此刻,面對《賣花姑娘》中被地主逼得走投無路揭竿而起的花妮,她的瞎妹妹,她哥哥,伴著優美傷感的旋律,我們就不該對未來的路深思片刻,細想三分嗎?
掃拉掃掃,斗來米米,斗米掃,掃米來。賣花來喲,賣花來喲,花兒好,紅又香。我那時要用這個記憶力背英文單詞兒,如今就能,就能,就能怎樣,就能比美國人還美國人嗎?如果真是如此,那才真是『嗨,糟蹋了』。我記住的何止是幾首動聽的歌曲,還有一雙歷史的眼睛,這裡的堅韌豐厚之感,豈止是幾枚輕飄飄的英文單詞兒比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