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哈佛留學生自白:拚命留美國還值得嗎

京港台:2025-6-23 04:43| 來源:一條 | 評論( 13 )  | 我來說幾句

三位哈佛留學生自白:拚命留美國還值得嗎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近幾個月,特朗普針對國際學生和高等教育系統施行了一系列的限制舉措,哈佛大學首當其衝,和特朗普政府的訴訟案仍在拉鋸中。中國留學生屬於風波中被精準打擊的對象,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成為了生活的固定部分。在高昂的學費、動蕩的環境和收緊的政策之下,美國留學的性價比似乎正在快速下跌。一條對話了三名受簽證政策波及的親歷者,聊了聊她們的近況、選擇和思考。有人選擇留在美國走一步看一步,但也會陷入自我懷疑:「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以下是她們的自述:

  (由於美國對學生簽證申請人加強網路審查,下文中將模糊受訪信息)

  編輯:阮思喆、唐詩

  責編:魯雨涵

  人生中第一次焦慮成這樣山竹去湖邊散心,在附近咖啡廳寫論文

  山竹,19歲,某985院校大一

  政治學在讀,計劃9月去哈佛交換

  昨天(國內5月29日)我起床的時候,看到新聞說要撤銷中國留學生簽證。在短暫的睏倦之後,我恢復了清醒,然後開始焦慮。

  我很想逃離現在的地方,所以坐車去湖邊,吹了吹風,找個咖啡館去寫政治哲學論文。寫到晚上,回學校,然後繼續寫,寫到深夜。睡前看到哈佛發了一封郵件,說在聽證會上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但是看到之後,心裡沒什麼波瀾,開始放心地睡覺。

  一開始我非常焦慮,但是現在心如止水。倒不是平和,絕對稱不上平和,只是因為跌入了谷底,所以沒有很波動。心已經死了,不會再死一遍。

  

  5月中上旬,山竹收到哈佛錄取通知書

  四月初遞交完哈佛申請,我是沒抱任何希望的,但它竟然錄了我。當時非常震驚,很開心。不過開心了大概兩周,就收到了特朗普政府禁止哈佛招收國際生的行政令。

  緊接著特朗普政府把所有國際生的簽證申請都暫停了,說要加強社交媒體的審查,而我還沒預約簽證辦理。

  第二天,又有新政策,說要撤銷所有中國留學生的簽證。

  三道行政命令,每道都是一個坎。

  我平時參加模擬聯合國,散會之後,會有一個娛樂場,專門提出一些很離譜的議題,這些命令就像是那種場合會出現的東西。如果你扮演的是美國總統,提出「我要禁止哈佛大學招國際生」,絕對當不了最佳發言人,別人都會認為「提的什麼玩意兒」。

  

  5月23日,山竹收到哈佛郵件 稱狀況「極度不穩定」 並表示會隨時向學生同步進展並答疑

  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焦慮成這樣,因為所有因素都是不可控的。我做了學校自測的心理量表,測出輕度焦慮,指數大概是50左右,而我去年的指數只有「1」。

  最近還是期末周,校內的心理諮詢已經被約爆了,想排隊也排不上,所以我只好嘗試自我調整,比如通過期末考試和寫論文來轉移注意力。

  但我修的課都是公共政策分析、政治哲學這些,我發現每門課都和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些關聯。現在對於不同學科,我的學習進度都變得不太一樣:關於國內政治的,學得比較痛快;關於政治哲學的,我傾向於往哲學方面靠;對於國際政治,我最近有點逃避,特別是強相關的,我都有點不太想去做了。

  每晚寫論文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在俯瞰整個世界,要把它分析透;而白天,我又成了那隻被擺布的螞蟻。

  對於我來說,發生的這一切,反而讓我對我的專業愛得更深了。我對理科和政治學的跨領域研究一直感興趣,相較於中國的高度專業化,美國大學的雙專業靈活度更高一些,所以我想過要轉學;但是身邊也有學姐去過美國之後,覺得不合適,又回來了。

  這次交換本來是我對自己的一段觀察期,決定之後到底是轉學,還是留在現在的學校。

  目前來看,美國的政策難以預測,所以比較大的可能性是不轉學,從現在的學校畢業。等到2028年,新一輪大選結果出來,再去申請研究生或者博士。我也考慮過非美國的項目,不是說要移民,但還是想出去看一看。

  

  來自哈佛國際辦公室的郵件 對國際生說「你們的存在對哈佛來說很重要」 「我們會為你們而戰」

  本次採訪完成於5月30日,之後針對國際生和哈佛的政策又發生數次變動,截至發稿前一晚,哈佛訴美國政府案件的信息仍在更新:

  山竹表示想要繼續觀望進展,暫時沒有申請簽證。

  新生群里,大家已經不再熱議最新決策,如果有人甩進一條新消息,少有人會回應,大家「麻得不能再麻了」。

  沒有人能「倖免於難」2023年,小周參加哈佛畢業典禮

  小周,26歲,哈佛碩士畢業生,美國大學招生會工作

  2023年從哈佛教育學專業碩士畢業以後,我留在一所美國私立大學的招生會工作。我的崗位叫做「申請指導」,平時的工作內容包括解答學生關於申請的疑問、審核申請材料決定錄取與否,以及舉辦招生宣傳活動。

  5月底,美國國務院宣布暫停給國際學生髮簽證,今年秋季入學的外國學生就會比較焦慮,我需要回應他們的焦慮。

  我經手的案例里,有兩個伊朗學生,下半年不能線下入學,只能遠程上網課。一些國際學生會說,他們準備去加拿大或者英國的學校了,有些中國學生也會考慮去香港。

  那段時間,我剛好在跟老闆討論怎麼給我辦工簽的問題。聊完以後,我看到了特朗普禁止哈佛招收國際學生的新聞,第一反應是,「幸好我畢業了。」

  馬上我又感到非常地愧疚,因為這種心理是非常狡猾的,或者說負面的。

  今天,特朗普可以大筆一揮,讓滾蛋的政策落到哈佛學生的身上,明天,政策就可能落到任何一個留學生,或者中國留學生的身上。

  在詢問ChatGPT以後,我發現自己也不能「倖免於難」。因為我是用哈佛學生簽證申請的OPT(Optional Practical Training),相當於是給應屆外國畢業生的臨時工作許可證。如果簽證政策真的推行了,我的合法身份就不成立了,OPT也會被取消,隨時就可能捲鋪蓋走人。

  整個招生辦公室只有我一個中國人,其他同事基本都是美國白人,不用考慮簽證問題。但是由於我們做的是國際生招生,所以大家都非常關注。

  當時同事們在辦公室里討論,我也把ChatGPT搜出來的結果發到工作群聊里,開玩笑說,我好像隨時得走人了。過了幾分鐘之後,辦公室變得靜悄悄的,沒有人講話了。

  後來,有同事過來安慰我,一直重複I'm sorry。有一個同事非常可愛,給我寫了一個「別來搞我」的便簽,說「如果有人來找你麻煩,你就把便簽貼給他。」

  收到安慰以後,我心情蠻複雜的。雖然同事很nice,但我會有些失落或者說失望,因為我能感覺到,他們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地感同身受,我是怎麼想的?我為什麼會焦慮?我也沒辦法要求他們感同身受。

  

  小周就讀於哈佛期間,在課上做演講

  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也有過這樣心情複雜的時候。國際學生多的學校整體氛圍很友好,但是,對於留學生來說,也存在難以融入的隔膜時刻。

  在哈佛讀碩士的時候,我有一門關於高等教育的課,課程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分組討論。我的三個組員都是美國白人,他們就會聊美國的課程體系,各自畢業於麻省哪個小地方的哪個高中。

  我很想加入討論,但是一句話都插不進去,最多說一句「這和我在中國讀的國際高中有一點相似。」然後,他們又回到原來的對話里,因為他們也不了解中國的學校是怎麼樣的。

  因為是在美國,課程肯定就偏美國文化一點。但是,如果這個項目有那麼多國際生,不管是中國也好,加拿大也好,歐洲也好,那學校是不是要考慮課程要設置得更多元?

  有的時候,我看特朗普每天想一出是一出的政策,看他和白宮發言人在社交媒體上的離譜發言,會想「這都是真實的嗎?」

  我也會自我懷疑,這個國家值得我拼死拼活地找人給我辦工簽,然後留在這邊嗎?我覺得很多留學生也會困惑這個問題。

  目前,我身邊大部分朋友、同學在畢業后都會試著留在美國找找工作。美國的生活有它的複雜性,也有它的連續性。當你在美國生活了那麼多年以後,人際關係圈基本上就固定了,生活也形成了一個routine,比如說規律的上班時間,下班去哪個球場打球,再回家吃飯……大家對穩定的生活秩序都會有一些嚮往。

  我也有朋友在美國實在找不到理想的工作,就回北京工作了。前段時間,他出差來美國和我見了一面,說他回國之後生活巨開心,就在想當時自己為什麼非得在美國留下來?

  現在,考慮到未來的職業發展,我和我對象打算在美國再多工作幾年,積累一些跨國工作經驗,之後去哪工作都更有優勢。但是大概率三五年以後,我還是會回國的。

  特朗普衝垮了我對地球村的信念

  

  哈佛2025年畢業典禮上,校長講話 「(畢業生)來自世界各地,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圖源:哈佛大學官方錄像

  Sophia,哈佛2025屆碩士畢業生,教育政策與分析專業

  特朗普禁止哈佛招收國際生之後,哈佛起訴了政府,第一次聽證會在5月29號,正好也是畢業典禮那天。

  那天上午是全校的畢業典禮,下午是學院的,早上六點就起來了,一整天跟打仗一樣,馬不停蹄地轉場。

  所有人都很好奇畢業典禮上校長和其他院長的演講,想聽他們的態度。往常來說,沒人願意聽這些又臭又長的演講,但今年我們居然開始期待了。

  看到網上很多人在討論,說「在萬眾矚目下,哈佛校長開口說話了」。他說:「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畢業生!」然後強調了一下,「來自世界各地,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大家都明白,他是在強硬地對抗禁令,說教育本該屬於世界。他講完這句話,整個草坪上所有學生,包括博士生、本科生、研究生,都起立了,一邊鼓掌一邊歡呼,感覺歡呼了兩三分鐘,特別長。

  

  哈佛2025年畢業典禮 校長發言后,全校起立鼓掌 圖源:哈佛大學官方錄像

  我有點忘記聽證會的結果具體是什麼時候出來的了,但當時是下午,我們在參加學院的 畢業 典禮。其實在畢業典禮的忙碌里,大家也沒有太關注新聞。那時候台上正在發言,我坐在台下刷手機。刷著刷著,就刷出來哈佛獲勝了,又爭取到一次禁令延緩。

  於是我跟我旁邊的朋友們說,朋友們開始跟其他朋友說,中文、英文交織在一起,感覺一時間,大家都小小歡呼了一下。

  其實在聽證會開始前,我們就覺得哈佛肯定會贏,我們會很安全。因為疫情期間,特朗普政府也威脅過國際學生的簽證有效性,後來哈佛和麻省理工完勝,駁回了禁令。

  我本科是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讀的,經歷了特朗普兩次上任。上一次,大家就已經會意到他不歡迎國際生的態度,但是這次更加強烈,因為他居然真的把那些很離譜的東西落實了。

  稍微矯情點說,我們這一代出國留學都是因為相信了全球化、國際化,以及「世界是一個地球村」這種論調。

  我和身邊的人學習政策、教育、國際關係,我可以結識五湖四海的人,可以在課上和非洲的、印度的、世界各地的同學一起討論教育的未來和公平性,這是讀書人一個非常美好的夢。

  「美國是一個文化大熔爐」、「美國歡迎所有文化和人民」,這些它曾經給自己貼的標籤,讓年輕人非常嚮往。

  結果現在,美國說「我們不歡迎你們這些外來的人」,我覺得自己底層的信念崩塌了。

  過去這一年,我非常執著於留美讀博這個念頭,把別的路都封死了。但家裡人都想讓我早點回國,他們對國際上發生的事情沒有直接的感受,只是在意我的安危,以及出於想讓我早點回家團聚的私心。

  這是我第一次暑假沒有回國,因為不知道哪天政策會突然抽風,說「你別來了」,就這樣生活在前所未有的身份焦慮和恐慌當中。前幾天,我爸媽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一看到他們,我就很想跟他們一起走,他們也很想再多陪陪我,可是我害怕回不來。

  我計劃年底申請博士項目,所以除了國際生身份問題,也很在意特朗普削減高校的科研基金這件事。

  我有一位意嚮導師被砍了200萬美金。百萬美金對於教育學的科研來說,可以支持他做一場很有野心的研究,比如在一個地區、一所學校進行試點干預,實踐新的教育方針,看看它的成效。這些資金可以用來支撐硬體、培訓、雇傭各種團隊等等,所以被削減200萬,對教授的職業生涯是一次重創。

  日子還是要過,我還是會繼續我的生活。只是每當這些具體的事情發生,就會再一次想起政策對自己的影響,覺得非常無力。

  很多同學也跟我一樣,覺得現階段留在美國度過假期更穩妥;也有一大批同學,本身就在糾結留美髮展還是回國發展,現在順勢直接回去了。

  但暑假我還是想回去一下,大不了飛到美國入境邊檢口,它關我小黑屋嘛。有經歷過的朋友跟我說,被關小黑屋比想象中更煎熬,但那又怎麼樣,那我也要回國。平時日子都這麼煎熬了,再多煎熬幾個小時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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