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富士康:十幾輛大巴一波接一波 上午拉到晚上

京港台:2022-11-17 13:02| 來源:澎湃新聞 | 評論( 1 )  | 我來說幾句

重返富士康:十幾輛大巴一波接一波 上午拉到晚上

來源:倍可親(backchina.com)

  11月14日,前往鄭州富士康的人,湧入成都龍湖時代天街。

  行李箱的輪軲轆聲,不時碾在耳畔,大大小小的背包、卷好的被褥,亦隨人群匆忙的步伐闖入視線。沿街的中介熱切詢問行人:「去不去富士康?」在他們身旁,數十家人力資源公司的門前,無一例外擺著富士康的招聘廣告。

  

  成都龍湖時代天街上的富士康新入職員工。本文照片除特殊說明均為孫雅楠拍攝

  一天前,鄭州富士康發布招工政策:新員工以派遣小時工模式入職,時薪30元,並依據入職時間長短髮放相應補貼。據富士康鄭州科技園微信公號信息,11月11日,廠區已試點恢復堂食,員工宿舍消殺、翻新已入收尾階段。11月13日,首批新員工抵達富士康鄭州工廠。

  距員工徒步返鄉事件發生已過半月,擬招7萬新人的富士康,正試圖回歸生產常軌,同時開啟老員工返宿返工招募。對於一些人來說,返回富士康或許是眼下的無奈之舉,或是重新出發的起點。

  「來的人超出預想」

  從成都出發的應聘者,主要在龍湖時代天街附近公交車站集合,等待大巴接送。熙攘人群中,中介吼著人名簽到,有人只是抽煙、發獃、刷手機,有人已聊得熱絡,一個正忙著視頻的阿姨加入了話局,給大家展示一千公里之外、已在鄭州隔離的工友住的酒店,「哎呀,這酒店還不錯!」

  

  新員工在公交車站集合。

  25歲的蔡方文,獨自坐在路邊等車。「沒有錢什麼都不能幹。」他揚著眉對記者說。算起來,這是他第四次去富士康了。他是成都人,高中畢業當了兩年兵,退伍后就去了當地的富士康。在模具部門幹了幾個月,機油總粘得滿身都是,整個人透著味,工期一到他就跑了。

  之後,他輾轉全國各地打工,去過北京富士康分廠,「地點特意挑在一線大城市」。他想多些體驗、短期工期結束,又「漂」去下一個城市。兜兜轉轉到今年,他想回家了,回到成都富士康,在產線上打螺絲,但「工資太低了」,一個月四千不到。這次幹完,他乾脆歇家裡打遊戲、看電視。

  到了11月10日,蔡方文看到富士康招工群聊信息:30元/小時,先去河南周口隔離5天,再去廠區宿舍隔離3天,穩崗津貼則是2000元。想想這錢不少,在家待著實在無聊,他隔天報了名。他沒太擔心感染,「去那邊把口罩戴好就好。」

  同樣從成都出發的陳濟陽,則更為「隨性」。朋友勸他別去,他沒放心上,想賭一下運氣,「掙不到錢,就當旅個游,因為從來沒有跑這麼遠」。

  

  新員工在放置行李。

  19歲的陳濟陽還是技校學生,因疫情原因一直未開學,網課掛著不想聽,就出來打工。他和父母關係不佳,近一年因疫情一家人常被封控在家,但彼此之間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甚至不會一起吃飯。此次獨自出行既是「逃離」,更是想完成一個心愿——自己掙錢換一部iPhone14手機。

  而他要去的鄭州富士康航空港區,便是iPhone14主要組裝基地之一,全球近一半iPhone14手機在此組裝。據《新京報》報道,該廠區生產高峰期時,有多達35萬工人。

  

  陳濟陽在隔離點的晚餐。 受訪者供圖

  「現在廠里的老員工大概還有十幾萬。」專為富士康招工、做了3年中介的郭小美說,每年9月iPhone新機發布會後,至12月都是生產旺季,尤其快要聖誕節了,又是一個生產高峰,得大量出貨,因而,在員工徒步返鄉事件后,廠區生產壓力不難想象。

  但在不小的用工缺口下,郭小美最初對招工並沒抱多少期待。此前11月7日,富士康就曾發布預招工信息,她回憶,那時線上來諮詢的人,有一些因擔心感染,在家人勸說下打消了進廠念頭。「你要說絕對的安全,我沒法給你保障」,最初她和同事招人都顯得有些「佛系」。

  但僅一周左右, 11月13日最新招工政策發布這幾天,「就像蝴蝶效應一樣」,郭小美登錄富士康內部招募系統顯示:11月13日下午,招集到了24299人,截至11月16日23點44分,招募數已達96577人。其間,郭小美的3名員工,僅11月14日一天就給50多人完成線上報名,還有人半夜致電諮詢進廠事宜。

  

  截至11月16日23點44分,富士康預招工10萬人,已招96577人。受訪者供圖

  在郭小美看來,30元的時薪與富士康往年8月儲備人力給出的最高價格差不多,且小時工更為靈活,這對員工更具吸引力。

  按照11月14日「富士康鄭州科技園」微信號發布的招錄流程,首先求職者進入招錄地統一組織的集中隔離點,進行3天的閉環管理,期間每天做一次核酸檢測;完成後,由招錄地「點對點」集中閉環轉運;新員工到達企業后,嚴格落實「落地檢」程序,與老員工分開閉環管理,待核酸檢測結果陰性,方可進入廠區工作。

  

  新員工即將向1200公裡外的鄭州富士康出發。

  唯一讓郭小美頭疼的是,一些省外員工到鄭州后,隔離點已經滿了,新員工沒地方去,得臨時安排到另一隔離點,「這個問題其實就是從(11月)13號大量的人彙集到鄭州之後開始出現的」。郭小美招的一名員工,被送去學校改造的隔離點,被子也缺。

  她覺得,鄭州當地在隔離協調上確屬不易,或許也是因為「來的人超乎了原來預想的人數」。

  「老員工」的抉擇

  在是否返工這件事上,「老員工」的抉擇會多幾分顧慮。

  11月15日,多位鄭州富士康在崗人員告訴澎湃新聞,目前廠區已恢復班車接送;可堂食,「四人一桌改為兩人一桌」;車間每日消殺,憑24小時核酸陰性證明進入。一名受訪者稱,廠里發的N95口罩,除了吃飯、換口罩,她沒敢摘下來過。另一受訪者則表示,其所在車間「只剩下大約10%-20%的人了」,大家在工位上都是自覺地間隔就座。

  此前的11月10日,鄭州富士康在其公眾號發布信息稱,已對多個員工公寓小區、廠區、餐廳及公共區域進行全面消殺,定期開展清潔、垃圾清運,確保生活垃圾一日兩清。園區到生活區間實施閉環管理,「點對點」通勤,分事業群就餐,錯峰上下班。

  多重防控措施下,員工王慶斌仍不願出宿舍活動。早在10月25日,他被診斷為陽性,隔離一周后,發燒癥狀基本緩解,喉嚨還有些沙啞,「心態也慢慢地恢復」。

  11月14日,解除隔離回到廠里的豫康北宿舍區后,他如釋重負,但每天請假在宿舍玩手機,想著拿到9700元「返費」(註:富士康激勵員工進廠的補貼)后的一兩天就走。

  工友開他玩笑,說反正他在宿舍沒啥事,不如一起上班,大不了陽了再一起隔離。王慶斌不以為然,想到以後也不會再見面,就把他們微信刪了。

  員工張海超則在「窘境」中選擇返工。

  自10月25日起,他在富士康園區附近的出租房裡居家隔離了半個月,一開始準備了兩包挂面、三顆白菜、20元的雞蛋、幾個紫薯和一個老南瓜,省著吃,到最後只剩一顆白菜,每天就掰兩片葉子下麵條,喝點清湯寡水。

  他每天盼著「解封」,好不容易熬到11月10日——社區原定通知「解封」的前兩天,突然又通知再管控一周,恰好那天廠里通知老員工返宿復工,員工進廠前集中隔離3天,之後工資「一天400,打卡25天5000(補貼)」,他有些動搖了,想著既然怎麼都得隔離,那不如返工。

  工友在群里議論這事,有人說給10萬都不去,也有人說等再漲漲價。結果那天張海超去集合,發現人不少,十幾輛大巴在集合點,一車坐滿36人,一波接一波,「從上午拉到了晚上」。有些工友算是「久別重逢」,在車上熱絡嘮嗑幾句,但很快歸於沉默,30公里的路上,多數人都睡著了。

  至於返工後會被安排到什麼車間,張海超也不清楚。他所在的車間除去返鄉、隔離、請假的,僅剩個別零散人員,全被派去其他車間支援了。他身邊一些工友,覺得車間人流大,感染風險高,返工前特意托關係,就能被安排去車間外做志願者。

  張海超更關心隔離期間的工資和補貼情況,以及返工后的防護措施。他只求安穩度過這幾個月。

  10月23日就被通知是密接的陳美娟,開始在宿舍隔離了4天,上了半天班,因感冒快篩為弱陽性,又被隔離了,先後經歷了多次轉運。她說,有人是假陽性,在中轉隔離點一兩天就轉陰回宿舍了。她這幾天核酸也一直是陰性,只要「簽單」結束隔離就可以回去,但她私心想多住兩天,因為隔離點的伙食比廠里好。

  雖然覺得新冠沒什麼可怕的,但顧及到老家的人,「不想回去添亂」,她還是決定回去上班。

  「無奈之舉」和「出發的起點」

  前段時間,陳美娟聽說自己的宿舍被清理了,裡面的私人物品統一打包寄存在物業,她感到心焦,想趕緊回去確認自己的東西是否還在。

  她的柜子里放著身份證、銀行卡、幾身衣服,還有一些零食和生活用品。她最心疼的是兩條新買的加絨牛仔褲,因身材較胖,她很難買到合身的衣服,上次回家跑了幾條街才找到這兩條褲子,一條190元,「狠心買了」,一次都還沒穿過。

  陳美娟的兩個兒子在上學,房子蓋了還沒裝修,她在家常常和丈夫為了錢爭吵,家裡的柴米油鹽、吃穿用度她都要管,工資不夠用,丈夫就說她花錢大手大腳。為了耳根清凈,她出來想多掙點錢,就不用跟丈夫要了。

  之前她在老家新鄉,進過紡織廠,還幹了一段時間物流日結工,一天干十二三個小時,結算到手只有110塊,早晚不管飯,還要扣10元住宿費。後來到處打聽,找了一圈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今年六月,從沒出過遠門的她才下決心來鄭州富士康。

  雖然在富士康也經常加班,但陳美娟覺得比之前的工作輕鬆多了,「就是玩個手速,學一學就會了」。上個月她打卡滿了,能拿到9500元返費,「好不容易有了盼頭」,還動了裝修房子的念頭。這兩天她續簽了小時工,打算干到過年,拿了錢回家備年貨。

  

  成都龍湖時代天街上的招工告示牌

  中介郭小美說,以前來富士康的人主要是一些條件不好的打工者或在家帶娃的寶媽,但這兩年漸漸來了些其他行業、其他類型的人員。這令她感覺到,富士康有時候就像一個避風港,在一些暫時無處可去的時刻,它成了很多人的「無奈之舉」,或是重新出發的起點。

  張海超便是來富士康中轉過渡的。他2019年大學畢業后在律所見習,又累工資又低,「工作也不好找」,便決定考公務員求個安穩。去年他就不再上班,專心備考,但考了兩次都沒過,今年來到富士康,想著先掙點錢,明年再接著考。

  張海超說,他所在的租房群里約有50個富士康員工,大半都已辭職,剩下幾個還在觀望中等待復工。有些租客沒錢了,連20元的煙錢都要借。有個朋友跟他租住在同一棟樓,欠了一些貸款,一直想回去上班,那天和他商量著一起返回富士康了。

  沒想到同批返工的人出現了一個「紅碼」,為此他們現在還在廠外的公寓樓隔離。張海超回憶,當時大夥坐上返工的車時,掃的是富士康軟體「愛口袋」上的碼,那人的健康碼是紅的,但「愛口袋」的碼是綠的,可能是抱著僥倖心理進來了。張海超也理解人要掙錢吃飯的迫切。

  每天在單人行軍床醒來,張海超都有點恍惚,要翻日曆數一數,才知道在這待了幾天。

  11月16日深夜,多名為鄭州富士康招募員工的勞務中介發布消息稱:由於富士康預留床位緊張,11月17日、18日、19日三天各縣、市、區暫不安排新招人員進入隔離點;富士康床位問題解決后,要繼續加快隔離轉運,壓茬推進。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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