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地域歧視自古由來久矣。南方文化與北方傳統一直在衝撞激蕩,產生很多矛盾,留下不少話題。兩種文化並無高下之分,不過相互不買賬看不上是一定的了。希望由於經濟發展促進的人口流動能改善這種狀況,加快文化相容相溶的進度。)
從小就知道上海人很奇特,很多上海人的生活方式都成了話柄。比如說,上海人的廚房裡,有多少戶人家使用,就會安多少盞燈,有多少瓶醬油。上海人吃飯,一個碟子中間放十一顆毛豆,也被稱作一盤菜。
不過,現在想起來,在上海人的嘴裡,那些北方佬肯定也同樣是茶餘的笑料吧。
公司開年會,與一個上海代理商同桌。大家對他讚賞有加,最高的評價就是:真不像上海人,因為他能喝酒,豪爽,肯掏錢——北方話叫出血。
和同事去上海出差,他專門挑上班時間看外婆,避免見到舅舅們。他很討厭這些上海舅舅,拿同事的話說就是「我TMD帶多少錢的禮物,他們就請我吃多少錢的飯!」其實他自己也有一半上海血統,就把自己當成真正的北方人了。
由此我倒是總結出上海人的思維方式:不佔便宜,也不吃虧。隨著年齡的增大,越來越覺得這才是減少人際關係摩擦最有效的準則。原來嘲笑過的上海人之間一分錢一分錢計較的行為,其實遠遠勝於北方人那種或是真豪爽或是假大方的做派。
受人之託,給一個來這裡出差的上海人帶點東西。見面之後,她要給我報銷車費。我已經習慣了上海方式,也沒客氣。問題是我們倆都沒有零錢,她給我一個整數后,可能比票面多了一塊多錢,慷慨地一揮手:算了不要了。大約這幾年她頻繁來北方也受了一點北方文化的影響了。
不過我可不行。我倆見過幾次,但也不能稱為熟人。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她自己貼錢給我,哪怕幾毛錢。更何況她還是一位女士,上海女士。要是北方哥們,把的票扔給他,眼睛一瞪:瞧不起我嗎?眼瞅著對方伸到口袋裡掏腰包的手尷尬地抽出來。
最終的結果,是我給她多了幾塊錢,大概是兩三塊吧。
她送我出門,提議到酒店餐廳喝茶。我們倆並不是那種特別投緣的,因此一邊喝茶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天的內容已經全忘了,估計還是離不開股市,因為她是投行的。那天的內容我只記得一句話,她指著桌上的點心說:吃吧吃吧,這些都是算到房費里的。
我哥去上海進修,跟一個上海人出去。那上海人掏錢替我哥買票,然後說了一句:阿拉是可以報銷的。
北方人從來不這麼干。
北方人的行為方式是大方,換言說就是讓別人覺得自己大方。即便不是自己掏腰包,也要讓別人覺得是自己花錢,或者把重點放在請客上,而刻意淡化資金來源問題。
《十日談》講了一個故事:一個沒落的騎士殺掉了自己最心愛的鷹,招待自己仰慕的女人。女人知道了他的慷慨,倍受感動,終於答應了他。
假如是上海人,一定會想辦法弄來別人最珍貴的鷹招待美女,並向美女炫耀自己多麼本事,一分錢沒花就拿到手。
而在北方思維的女人眼中,這本事與我何干,你自己不肯出血,那一定是對我沒有多少愛了。
兩種思維方式如此不同,以至於有時上海男與北方女可能會發生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