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中國人不愛讀書」
我之所以對「中國人不愛讀書」這類市場營銷軟文有質疑,不光是孩童時父母的教誨和年少時葉帥的號召,也有剛上大學時讀過一篇文章所帶來的震撼。那是《讀書》雜誌的創刊號,李洪林先生①做了「讀書無禁區」的獅子吼。
文章中的一段敘述給我的畫面感很強,大意是粉碎「四人幫」后,國家決定解禁部分圖書,重印了一些中國古典名著和西方名著:
「從《東周列國志》到《青春之歌》,從《悲慘世界》到《安娜·卡列尼娜》,幾十種古今中外文學名著被解放,重新和讀者見面了。」
國人如久旱逢甘霖,蜂擁而至位於北京王府井大街的新華書店,買書的人群從店內到店外,從王府井大街延伸到長安街……讀者不僅來自北京,還有聞訊從外地趕來的讀書迷。他們深怕這次的開禁,如春光乍泄,稍縱即逝。
還好!這次的開禁窗口長達二十年之久,我輩躬逢其盛,沐浴其間。此刻回味,實屬僥倖。感謝至聖先師,感謝釋迦牟尼,感謝太上老君,感謝聖子耶穌……
親歷這樣的情景,誰還敢說「中國人不愛讀書」呢?!不過,必須承認「中國人不愛讀書」的狀況,近些年來的確有此趨勢。除了網路手機視頻、音頻和遊戲等分流潛在的讀者外,我以為這種現象與近些年國家的出版政策、圖書的質量下降有著決定性的關係。
中國人愛讀書,但讀者心明眼亮,他們不會花自己的錢買用馬列詮釋一切的教條的書,不會花時間讀毫無內涵的書與那些應景、幫閑、幫腔和幫凶的書。而最近幾年出版業的審查比較鄧江時代要嚴厲了許多!那些有思想有內涵有質量的作品在成為書籍時可能被刪改得面目全非--對比同一本書的大陸版和港台版就可知道,叫讀者怎忍心卒讀?有些是改開后才出版的書也不能隨便重印,據說連季羨林先生的《牛棚雜憶》這等不溫不火、衝擊力遠遜巫寧坤《滄海一淚》的有關「前三十年」回憶錄也在其列,還有些書籍更是要被勒令「下架」,如秦暉老師的《走出帝制》……沒有好書出版,市面上都是那些大國領袖的治國理論和「為世界各國開藥方」的「巨著」,這怎能激起中國人的讀書熱情呢?
長此以往,四十年前李洪林先生「讀書無禁區」的吶喊,恐怕要漸成絕唱;而那些書商們營銷軟文的「中國人不愛讀書」的說法也許真的會成為現實。
註釋:
① 李洪林,1925-2016,中共理論工作者,曾任中國歷史博物館黨史研究室主任、中宣部理論局副局長和福建社科院院長等職
2019.09.03撰發
2020.07.13重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