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對面少了一個達摩

佛鐘

一千多年前，半夜我撞鐘的時候有個逃難的下江人正睡在寺外不遠的江邊蓬船里，慈悲悠長的鐘聲弄得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後來他寫了一首詩來描述那晚的痛苦。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其實，那晚的鐘聲我是敲給亡魂聽的。

九華山有座東崖禪寺，寺外也是不遠處有座鐘亭。

據說這裡的鐘聲十分靈驗，可以祈福安康，去病消災。於是排隊來敲鐘聽聲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來不了的因為路途遙遠，就請師傅們幫忙，用電話把鐘聲傳遞過去。

其實，這裡的鐘聲也是敲給亡魂們聽的。

五代南唐李昪因為生前在安徽和州殺降者千餘人而在地獄里遭受極苦。

時逢江寧有民暴亡，三日復甦，替李昪從陰曹地府帶了一句給他兒子，於南京清涼寺造鐘並長時擊之。

清涼寺的鐘聲也是敲給亡魂聽的。

唯有佛鐘可以上徹天地，下通地府，而地獄里受苦的亡魂們每聞鐘聲，得暫息諸苦。

舊時的寺院里大多會在佛鐘下面供奉薦亡牌位，以期亡者聞鍾得度，而現在的寺廟裡也有薦亡牌位。那些牌位大多都被布置在山門進去左邊的一些小屋裡，離鍾遠了些，離人世間也就近了些。

菩提

曾經以為菩提是一種可以吃的水果。

剛聽到這個詞兒的時候總以為這個菩提應該長得和葡萄差不多。

廟裡的師傅把修行覺悟稱之為得到菩提。

而在我的想象中可以吃掉它，就如同故事裡的人蔘果又或者蟠桃，吃了就可以成仙做佛。

為此我里裡外外找了很久，卻一無所獲。

然後也問了很多人，有人知道，找了一輩子卻沒找到，而大多數人根本不知道世間還有這樣一種水果。

再後來師傅又說，煩惱即是菩提。

這個我有，還不少。

一念之間，有許許多多的煩惱，多得如漫天流雲，多得如人世間無處不在的塵埃。能吃倒是好了，因為煩惱再多，也會有被吃乾淨的一天。

然而，這個不能吃。

神光見達摩時說，我滿心煩惱，不得安寧，求大師安心。

達摩說，將心來，與汝安。

神光找了半天，卻沒有找到自心在何處，於是回答，覓心了不可得。

達摩說，我與汝安心竟。

此心即是慾望，慾望求不得時便是煩惱，煩惱心生。

我看得見我的煩惱，卻看不到我的心，如果覓心了不可得，那我的煩惱們又是在何處滋生呢？

我的對面少一個達摩。

如果有，想必他會對我說，有相皆是虛妄，其實你是自尋煩惱。

再後來，我突然想到，也許除掉所有的煩惱后，可以找到這顆水果。

色空

以前看到這兩個字，我總覺得師傅們是在勸導世間的男子不要好色，好色無益於健康，因為它會掏空你的身體。或者又說，好色無用，反正到最後你看見的顏色們必會老去，一切夢幻泡影終將成空。

《青蛇》里，法海勸許仙不要沉迷於素貞的妖艷美色和溫柔胸懷，說紅塵色相，儘是虛幻。

許仙回答，沉迷於女色，我願意，我舒服，你這是在妒忌我。

人生短苦，有你很甜。

後來讀了《心經》后才知道，師傅們說的色空是在講變化，不變是暫時的，而變化是永恆。

不止情色，不止顏色，即所思，所見，所聞，所能感知此世間中的一切。

而這世間沒有一個不壞的，緣起性空，終將同歸於寂。有和無，來和去，生和死，一體兩面，沒有分別。

譬如生命是美好而光明的，而死亡代表著悲傷而黑暗。

世間有一種蟬，它一生中會在深深的地下埋藏十七年，經歷十七年的黑暗和潮濕。當它終於可以爬上樹梢，享受光明和風的時候，它的生命卻將終結於斯。

於蟬而言，黑暗是光明，因為存在；光明是黑暗，因為光明所以它死了。

佛家就說，色即是空。

人的喜悅，悲傷，煩惱不過是自己內心對這個物質世界各種現象的一種投影。

慾望會讓人有所求，而求不得是苦。

佛家就說，色即是空。

你所愛，所享受的一切浮華都只是表象，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會隨因緣而得失，人或生，或死；物或歸屬於他人，或毀滅。

世間所有的美好只是暫時，而永恆的是寂滅。

既然早知道了這個結局不可改變，那只有無奈的接受。

除非，你能找到那顆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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