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間學校本來就不能正常上課,再加上停課鬧革命耽誤了幾年,學校一恢復上課就凸顯出僧多粥少的問題。學生太多而教室又不夠用,剛開始上學時我們只能兩個班用一間教室,上午上課,下午放假,班裡五十幾個學生每天只上兩節課。老師即不敢放手教學生又不給學生布置作業,我們這代人的大多數在文化修養方面因此留下了終身缺陷。孩子們因此每天有大把的課餘時間。到處調皮,打群架成了我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內容。反修醫院對門是電力安裝公司,我們這些孩子曾在那家公司的垃圾場撿到過一枚木柄手榴彈,文革武鬥時期遺漏的。
有一次放學,我親眼目睹一名小學畢業不久的十四五歲的孩子用那種又寬又厚的軍用皮帶抽打老師,老師痛苦的表情給我留下的印象終生難忘。還有一次兩幫孩子打群架,隔著老遠相互投石子,石子正好擊中了一名路過的醫院員工,孩子們見狀一鬨而散,我還沒來得及跑就被他逮住。其實不是我投的石子,但那位職工也是一位二十來歲年少氣盛的年輕人,他並不聽我解釋,抬手就給我一拳,挨了這記重拳,我當時就倒地暈了過去。那人走後孩子們又返了回來,同伴把我搖醒時,我已經暈倒在地上快半個鐘頭了。
新疆的漢人除本地漢人外多數是解放後由內地遷入的。他們包括王震率領的入疆官兵,援疆幹部,上海等地的支邊青年,發配到新疆接受改造的勞改犯,以及三年自然災害期間自流來疆的饑民,新疆人稱這部分人為「盲流」。這些盲流來自全國各地,但以四川,河南,山東,甘肅等地為主。我印象中經過三年自然災害,盲流才是解放后內地入疆漢民的主體,這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尤為明顯,除了嫁入新疆的農村婦女,很大一部分是投靠親戚朋友入疆定居的。到了文革期間組建兵團的轉業官兵已經完全變成兵團人口的少數了。
反修醫院的伙房有位廚師,自然災害期間自流來疆,后成為醫院的正式職工。文革後期被查出私藏一把軍用手槍,開除公職並被押送回山東老家接受監督勞動,文革結束以後他再次來疆找醫院領導要求平反並恢復公職,醫院未予受理。
文革中孩子們花在學校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玩耍。醫院食堂的牆面上被人發現寫有「打倒毛」三字的反動標語,字跡歪歪扭扭,估計是小孩子所為。於是醫院把孩子們都召集起來,組織他們在會議室書寫「毛主席萬歲」「打倒劉少奇」等革命標語以便辨認字跡,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並未查出是誰書寫了反動標語。
經過文革的熏陶,我們這些孩子在政治上是相當敏感的。那時候家家沒有衛生設施,都靠公共廁所解決問題。公共廁所四面透風又沒有暖氣,故冬天出恭時十分遭罪。好在醫院各個科室都有廁所並通暖氣,一到冬天,醫院家屬們都到病房去解決問題。有一次我去病房大解,到該清理衛生時發現沒有帶紙,好在那時候人人口袋裡都裝有紅寶書,一種印有毛主席語錄的紅皮小冊子。為了應急也只好如此了,我從中撕下幾頁來解決問題。廁所的門年久失修,門鎖早已不知去向。剛剛清理完畢,門就被人拉開,醫院鍋爐房的一位工人也來如廁,這下可把我魂都嚇飛了。雖然那時候我才九歲,但心裡十分清楚,一旦這事兒被人逮住那我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那位員工看到我面露驚恐臉色慘白,立刻警覺起來,醫院的反動標語事件還餘波未平呢。
「你在幹什麼?」
「沒,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