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榷之前,先來說一段淵源吧。
早先,孤陋寡聞,並不知道西嶺雪搞紅學。只是看過她寫的《後宮》。因這類題材的作品多多,看過也就看過了。一陣驚嘆之後復歸平靜。
直到張義春教授的大作《紅學那些人》由東方出版社出版,贈送我一本方才拜讀其中的壓卷之作專為西嶺雪寫的「似籤成真寄未來」。敬佩之餘,就此關注。
巧得很,不久就發現了兩個共同點——不好意思,有點高攀了。
其一是我們的另一半都和西北大學有緣。其二是我們都讓探春遠嫁到真真國去了。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些靈感相通也未可知。
回到她的大作,也是西嶺雪續紅三部曲的第一部。同樣讓我作為一名紅樓讀者讚嘆不已。
關於這本書的宣傳版本介紹是:《釋夢齋評西續紅樓夢之黛玉之死》是西嶺雪續紅三部曲的第一部,此書以酷似曹雪芹原著的藝術品味和語言風貌,嚴格遵循曹雪芹原著的諸多伏脈和脂硯齋批語對八十回后情節的諸多評介作為依據續寫而成。此書充分展現了西嶺雪在小說結構、人物塑造和語言藝術上的深厚功力,寫得既纏綿悱惻又波瀾壯闊,堪稱古今《紅樓夢》續書中寫得最好的一部極品。
著名紅學家鄧遂夫為之作序題為:一位新續《紅樓夢》的文學奇人。
其中有——(摘錄)
最讓我吃驚的還是這部《黛玉之死》。原以為,由寫流行小說的年輕作者去續經典名著,不是「戲說」,便可能是「現代腔」。結果細看之下,一種如讀《紅樓夢》原著的亂真感,竟揮之不去。書中所折射出來的作者對曹氏原著巨細無遺的熟悉與把握,對紅學專家各種研究考證的深入了解和作者本人的獨到眼光,以及那些既保持原著韻味又分明在標新立異的諸多情節、細節、場景的深細描摹,再加上那些嚴格遵循格律規範同時又合乎《紅樓夢》象徵隱喻手法的諸多詩詞歌賦的撰寫,都把我給「鎮」住了。
更奇的是,這樣一位在當今青年作家中極為罕見的古典文學功底深厚並寫得一手絕佳舊體詩詞的超負荷寫作高手,還並非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女迂夫子」。她在生活中所給我的印象,反倒是一個典型的現代時尚白領:穿名牌,開名車,品名酒,長發披肩,行動如風,辦事效率驚人,生活品位高雅……
僅僅摘錄這兩段,渾然天成的一塊美玉熠熠閃光展現在我們面前。這些早有定論,自不必我這個草根紅迷再來多啰嗦。只是提出一些拙見,供日後再版時參考。
第一回 瀟湘館孤芳祭母難 沁芳亭九美慶花朝
黛玉笑道:「我竟省點心,來個加字對罷。就在小薛對子前加『藍田』二字,便是『藍田玉映閨房秀』如何?
——此處林妹妹稱呼薛寶琴為小薛甚為不妥。
因為什麼呢,就因為記憶中紅樓原著中並無大薛小薛之稱謂。當然更無體操界大雙小雙童話篇大林小林的說法。是不是可以或應該讓當時的女壽星稱呼薛寶琴為琴妹妹為佳呢,可以避免一些俗氣。
說起稱呼,順便提一下《寶玉傳》第四回 賴奴提親齡官驚夢 北王問字賈母傷心。其中有一處把北靜王妃誤稱做少妃,希望乃是排版錯誤所致。
接著,就說這副對子:藍田玉映閨房秀,白水香拂林下風。
藍田還是地名,因此上湘雲起先對龍涎香拂林下風,被寶釵認為這不雅也不工。「『藍田』二字加得何其自然,以『龍涎香』對『藍田玉』倒也說得過去;只是藍田同時又是地名,『龍涎』卻是什麼?」
是寶玉為之解圍,採用了西夏國地名白水。於是,以下聯白水香拂林下風來對上聯藍田玉映閨房秀。
姑且不說西夏國的白水是否有此地名,又是否確是杜康的故鄉,因而被湘雲認為是杜撰——正照應了紅樓寶黛初會時關於杜撰的那一番議論——藍田玉何等渾成,白水香又幾曾順溜。
接下來又有一副對子:風起琅玕環佩亂,雨余絡緯紡織忙。
這裡的佩很明顯是珮的筆誤(很可能與作者無關而是電腦選字或者排版錯誤)——因為文中指明上聯有四個字是斜王旁,此乃對對子的一大難處。湘雲低頭思索不語,半晌猛抬頭道:「有了。」於是對出下聯,香菱評述對得極工。
可以商討的是兩條:一是風起並非諧音疊韻,雨余則是諧音疊韻;二是絡緯紡織存在主謂關係,而琅玕環佩別無主從關聯。當然,這裡是下聯比上聯來得複雜,再加上必須要四個相同偏旁,也許不必苛責湘雲。
詩社還有一條詩謎是——
赤兔無鞭奔碌頻,簪花映月照浮沉。
江山常改渾不覺,卻問紅樓第幾春。
這條詩謎謎底之一為麝月。存在有一個問題就是謎面和謎底犯重。
最後是寶玉填了一首詞《水龍吟·步章質夫、蘇東坡韻改詠桃花》,詞作甚佳,而且切合紅樓寶玉故事。只是後來眾人打趣,讓「黛玉氣得跺腳」有些不合性格身份。林妹妹固然會生氣,但未必會當著眾人在大庭廣眾面前如此跺腳。
是耶,非耶。
跳到第九回 藏金屋齡官甘做妾 結紅繩鳳姐義為媒。按照這回目,上半段應該是齡官的收梢結局。可是沒有讀到有關她的隻言片語。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排版的疏忽。
再看第十一回 盜玉瓶鳳姐失算計 借銀釵探春思遠行。回目標題是寫銀釵,在本迴文字中趙姨娘對三小姐口口聲聲說的是「趙姨娘聽見賈母分首飾,便又急起來,因踮著腳兒來探春處借簪子」「不過走來同你借根銀簪」。這裡是把「釵」和「簪」混淆起來了。據我粗淺了解,兩者都是用以固定頭髮或頂戴的髮飾,區別是單股為簪——比如越劇《碧玉簪》;雙股為釵——比如越劇《紫玉釵》,也即京劇《霍小玉》。
三姑娘的最後結果一樣是遠嫁海國。但是她的身份不是87版電視劇里那樣的南安郡主,而成了皇帝的義女,也就是堂堂皇皇的公主,比郡主級別高得多。書中寫道——當即令皇后認為螟蛉義女,更其姓氏,脫離賈氏宗籍,授寶封號,賜「杏元公主」,暗含元春之名,也是悼念之意。這裡明顯錯了輩分。雖然元妃已亡,但元春探春本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大姐姐是皇帝的妃子,那麼三妹妹就是他的小姨子,現在命皇后認作義女,那就是將小姨子降了一個輩分。假若要輩分不錯,應該由皇太后認作義女才對路。這有先例可循——參見王昭君本事。
末了,不管是書中成了皇后的義女也好,應該訂正為太后的義女也罷,終歸是公主出嫁。「探春的嫁妝船隊妝金堆花,停在江邊,只等擇時起航。到了吉時,皇上親臨江畔,升御座,祭祖先,諸王進表稱賀,領皇上宴。」
一個本不是親骨血的螟蛉假公主,一個遠在天涯海角的真真國,值當讓堂堂天朝一國之君皇帝親臨江畔送親嗎? 看看昭君出塞杏元和番,皇帝送出宮門了沒有呢?
況且,在全書完的這一頁大寫特寫「杏元公主」探春的遠嫁海國,隻字不曾提及男方夫家的迎親儀仗隊伍,這也是莫大的疏漏。因為茲事體大,真真國未來的王妃,怎麼可能沒有人來迎親。雖然未必要真真國主親迎,至少也得有特派專使高規格迎候吧。
謂予不信,請參看拙作《紅樓探春》(戲曲劇本——已由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出版,並有相應小說版本)。
第七場「出海」部分摘錄如下——
真真國迎親使者和男女隨行人員上場。
特使:真真國迎親特使參見南安王妃。
王妃:勞動特使你一路辛苦!
特使:不勞動問,臣等恭請國妃登舟!
探春:知道了,待我拜別母親,即刻登舟。
特使:遵旨。
真真國迎親特使和一應男性隨行人員下場。
注意到真真國女性迎親隨行人員依然留在場上陪伴未來的國妃。
同樣是不好意思,僅供西嶺雪參考。
最後結尾——書中,湘雲曾以「鶴頂紅」應對「雀頭黛」,非常巧妙。《黛玉之死》一開頭就隱含了九個女子的「萬艷同悲」的下場。那末,其中哪一位會飲鳩自盡呢,非常期待西嶺雪精彩不斷且聽第二部第三部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