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綳著臉,孩子沉默著,像是送孩子上幼兒園,沒有往日的歡快。
她男人像是要跟著去,又苦著臉返了回去。
我招呼說:「兄弟,今天不去打工?」
答曰:「被辭退了!」
望著他的苦臉和濕潤的眼睛,我想起了五十年前我才幾歲時父親對我講他倒甑子的往事。
甑子,炊具,外形像木桶,用來蒸米飯,中國南方地區廣泛使用。
甑子倒了,飯就倒了,沒飯吃。
倒甑子,比喻家裡主要經濟支柱失業了,一家大小要挨餓。
在我還沒有出世的時候,我父親倒過甑子。
我媽茫然地在廚房裡找些事做,不說話;我的哥哥姐姐們也不說話,沒有往日的活潑,依偎在一起,顯出很聽話的樣子。
我父親對我媽說:「去找哪家借碗米吧,我再出去找找看。」
鄰居兄弟倒甑子了!
我想安慰他幾句,張了幾次嘴,沒有話說,便遞上支煙,一隻手放在他肩上,意思是:兄弟,我知道倒甑子的日子不好過,我幾歲時聽父親講過他倒甑子時的絕望、茫然、痛苦。
鄰居兄弟憤憤地說:「我又沒有過錯,還是要倒甑子!」
我驚訝地問:「你也知道『倒甑子』?」。
「從書上看來的」,鄰居兄弟繼續說,「『倒甑子』這種事發生在解放前,
新中國成立后就沒有了,就極少了,已經被人忘記了;我父母親都是中學畢業就上班,一直上到退休,不曉得什麼是『倒甑子』;我真倒霉,剛結婚,就下崗;我移民到美國才五年,就失業八次了,現在我又往哪裡移民呢?到哪裡都是『倒——甑——子』!唉!還是
社會主義好!」 (顏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