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雜記 （一）飛機上

最近幾年每年回國一次，上海獃獃，也去其他省市看看。上個月也就是五月里又回國一次，這回上海呆的少，去宜昌坐游輪逆流而上游三峽花了四五天，在重慶呆了十多天，還去了一下成都德陽，回溫哥華時坐川航在鄭州停留一日，回到溫哥華時已是五月底。

回去時獨自坐飛機，感覺時間漫長無比。飛機一升空，機上小窗口上的遮陽板拉下，機艙內便一片昏暗，明明是正午時分，感覺倒像是入了夜，讓人昏昏欲睡。偶有人將遮陽板拉開一條縫隙窺視外面，刺眼白光立即不請自到擠入機艙，提醒人外面正是陽光燦爛的時刻。坐飛機時我總習慣選擇靠過道的座位以免起身上廁所時打擾鄰座，尤其是萬一鄰座正在夢鄉中，為減輕自己膀胱負擔而打斷他人「金陵春夢」多少有點損人利己之嫌。這回我的鄰座是個胖子，安靜狀態下呼吸如喘氣，龐大身軀塞在座位里使空間狹窄而局促。他渾圓的粗壯胳膊擱在我與他之間應是我倆共同領地的扶手上讓我橫豎坐立不安身體不由自主向過道旁傾斜——由此對我們龐大中國周邊的諸多蕞爾小國何以老是有莫名其妙的煩躁不安彷彿忽然有了些許感性認識。為了消磨飛機上十多個小時的漫長時間，我特地帶了平板，裡面下載了一些我有興趣一讀的電子書。另外還帶了本柏楊的《中國人史綱》。但一如以往經驗，一上飛機我便腦子混沌如漿糊，即便勉強閱讀，文字也只成了空洞無物的符號，裡面的意思或情景完全不在腦中浮現。

邊上的胖子入睡不費吹灰之力，呼呼呼的鼾聲中不時夾帶著吐氣和砸吧嘴巴的聲音。期間數次鼾聲忽然戛然而止，然後一陣騷動他起身要上廁所。側身收腿騰出的狹小空間無法讓他通過，我必須起身站到過道一旁以「清道」。胖子如廁回來重入夢鄉易如反掌，鼾聲再起費時不過兩三分鐘，那鼾聲聽著讓昏昏欲睡卻又無法入睡的本人真正是妒火中燒。

百無聊賴之中打開前座椅背上的小電視屏幕看電影。這些年來本人上電影院看電影的次數越來越少，一年之中看不到三五回。倒是每回坐飛機一氣能看上好幾部電影。電影多是美國好萊塢片，也有不少中國片，還有數部日本片和歐洲其他國家的片子。本想看幾部中國片，輕鬆的，沒有語言障礙，不動腦筋，只為打發時間。但挑來挑去總也找不到一部想點進去看正片的。有一部是張藝謀的《影》，不知為什麼現在看到張藝謀的電影就望而卻步，一點沒有想看的意思。還有那個傻根王寶強的電影，我一直都沒有弄明白這個王寶強究竟有什麼可看的，有趣之處在哪裡？結果還是去看美國片。《美國隊長》《復仇者聯盟》《金剛狼》之類的電影續二續三或續四有好幾部，一如既往胡編亂造卻依舊能讓粉絲如痴如醉。這類電影無非是讓那些打不死的英雄一天到晚與不知哪個星球來的怪物打來打去。那些怪物相貌醜陋肌肉發達身形巨大使那些英雄人物相形之下渺小如侏儒，可是代表正義的「侏儒」英雄最後總是能夠戰勝代表邪惡的巨型怪物。這類電影情節大同小異千篇一律，不看開頭也能預見結尾，本人對這類美國片沒有興趣和興緻。結果是看了一部史泰龍的電影和另一部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傳記故事片。

史泰龍的電影是《CREED》續集，中文翻做《奎迪》並加了個副名稱叫英雄再起。這其實也可算是史泰龍洛奇電影系列的延續。CREED（奎迪）是上一代美國黑人拳王阿波羅的私生子。從前阿波羅與史泰龍扮演的洛奇不打不成交，彼此由勢不兩立的競爭對手變成惺惺相惜的摯友。後來冒出來個蘇聯拳王伊凡，比賽時在拳擊台上打死了阿波羅，洛奇憤怒之下決心去蘇聯比賽為阿波羅報仇雪恨。洛奇體魄比那個伊凡小一圈，原本不是對手，但史泰龍給他灌注了強大意志，加上刻苦訓練，最後在蘇聯主場竟然當著主席台上當時蘇聯最高領導人戈爾巴喬夫的面，在伊凡漂亮老婆兼經紀人的眼前將巨人伊凡KO，然後發表一通感言，使得戈爾巴喬夫和全場原本對洛奇充滿敵意的蘇聯觀眾大受感動不約而同全體起立齊聲鼓掌向洛奇致敬。而那個倒霉的蘇聯拳王伊凡則從此備受冷落，漂亮老婆也棄他而去了。《CREED》續集是上述故事的延續，講述蘇聯拳王伊凡念念不忘從前舊恨，培養兒子去美國尋找已經成為新一代拳王的CREED試圖一雪前恥，但「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最後是再次飲恨黯然收場。CREED與伊凡兒子較量的過程與當初洛奇伊凡較量時如出一轍，CREED也是體格實力都不及對手，開始被對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後來又靠強大精神意志力外加刻苦訓練而反敗為勝擺平對手。幫助CREED訓練和建立強大意志的就是當年打敗伊凡的洛奇。這一廂情願的故事情節其實十分老套，同樣一看開頭就知結尾。但看史泰龍的電影別有趣味。史泰龍的電影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在中國上映，他早期的《第一滴血》《勝利大逃亡》那時在中國大放光彩，《洛奇》系列更是聞名遐邇，當初連里根總統都是他的粉絲。他的硬漢風格和結實而漂亮的體型和肌肉深入人心風靡一時。早期洛奇和蘭博的銀幕形象也確有打動人心的力量。但幾十年歲月過去，如今硬漢史泰龍也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看著《CREED》續集里臉部肌肉僵硬身體發福老態呈現的史泰龍難免讓人感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另一部電影是根據澳大利亞某衝浪英雄的真實事迹所改編。那個少年英雄通過練習衝浪克服幼時因父母離異而導致的孤獨和自卑心理。他對衝浪的摯愛加上師傅的悉心指導和個人的勤奮練習使他很年輕時便一舉成名，成長為無與倫比的衝浪高手。但他最後死於衝浪，死時年僅二十來歲。電影里有許多衝浪選手矯捷穿梭進出於排山倒海翻卷著的巨浪里的鏡頭，驚心動魄煞是壯觀。電影主角的非凡經歷人生觀及最後的結局也使人動容印象深刻，是一部雖然未必叫座但值得一看的好電影。

看完兩部電影，將屏幕圖像轉去飛行記錄，看到屏幕上的飛機屁股后拖出長長一條綠線，圖像顯示飛機已在日本福岡上空。不久機內燈光亮起，廣播預備用餐，頃刻空姐空哥推出餐車發放餐飲。餐后沒有多久廣播讓跟著空姐做舒展運動，拍拍肩膀彎彎腰，鄰座的胖子雷打不動依然呼呼大睡怡然自得，餐飲全免彷彿冬眠。廣播說飛機將在三十分鐘后降落在上海浦東機場，地面攝氏溫度27度。要大家調直椅背，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帶，不要隨意走動。空姐叫大家打開遮陽板，機艙內頓時豁然亮堂，廣播通知廁所停止使用，飛機停穩之前不要打開行李艙。飛機抖動幾下，轟鳴之聲震耳，咯噔一下，飛機著陸。怒吼著向前猛衝片刻，停下。廣播里還在說著什麼，無人傾聽，大家紛紛站起，開手機打電話取行李，過道里站滿人。鄰座的胖子不知何時鼾聲終止，我轉臉看他，睡眼惺忪但一臉滿足快活像。上海到了，十一個小時的漫長飛行終於結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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