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
他是她的發小,小時候他們住在同一棟樓的不同單元。初中畢業,她上了重點高中,他進了技工學校。大學時,她離開家去了另一座城市,他則早早地參加了工作。那些年他和她從未有過聯繫,直到她大學畢業也分進他所在的單位。
她對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小時候,一張略帶嬰兒肥的臉龐,一副懶散不羈的樣子。他雖讀書不用功,卻非常聰明,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記憶中,他和她好像很少說話。
再見他,是她剛上班那陣子。他高了,瘦了,已然長成一個挺拔英俊的年輕人,只不過言語中依舊流露出靦腆。她見了他,主動上前打招呼,這讓他有些意外,感覺和她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那以後,他經常借口去她家,和她一起聊天聽音樂。他終於敢正眼看她,甚至偷偷聞她剛洗過的頭髮散發出來的清香。
一天午休,他跟她說:「走,我帶你打靶去。」
「打靶?」她有點好奇,答應了。
在她舉槍瞄準的時候,他走到她身後,糾正她拿槍的姿勢。
天很熱,他從後面環繞過來的手臂,讓她感到一陣局促。他似乎有所覺察,趕緊鬆了手。
那時工人和幹部差別很大。在她來單位以前,他以超出其他人一大截的優異成績,獲得了幹部錄用考試的第一名,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為自己感到驕傲。
而她不同,她大學畢業分到單位就是幹部,顯然她並不滿足於眼前的平凡,去了廣州人才交流中心,尋找她的夢想,冥冥之中她有種不屬於這裡的感覺。
一次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問她願不願意做他的女朋友。她不記得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讓他失望了。雖然她也不忍心,可是那時的她無法給他想要的回答。
也許是受了她的影響,在單位最不景氣那年,他離開單位去了深圳,一去就是好幾年,等他回來時,她已成了別人的新娘。
後來她移民了,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
再以後他也結婚了,並把全部心血都傾注在了事業上。十年以後,他躋身於這座城市的富有階層。十年當中的一次同學聚會,他喝醉了,無意中將自己當年對她的情感告訴了她小時候的閨蜜,大洋彼岸的她對此全然不知。
有些東西隨時間流逝變得淡漠,有些卻如塵封的酒歷久彌香。他對她的感情就是這樣,看似飄渺,卻一直蟄伏於心底。
又過了兩年,他從朋友口中得知她回國的消息,他感覺心的某個角落被喚醒了。他以為他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將她忘記。
第一天,他和另一個發小一起接她去喝茶。喝完茶,他送她回家。他一邊開車一邊和她說話,話題從他這十幾年的創業轉到了感情。很快,她到家了,而他似乎還有很多話沒說完。
他熄了引擎,把車停在路邊。她坐在旁邊,靜靜地聽他說話。他並非在她面前炫耀,他只是想讓他曾經喜歡的女人知道,他是一個成功的男人。
「如果說這一生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沒能和你在一起。」他的聲音應了夜色變得溫柔。
「可能因為遺憾,所以才會覺得美吧。其實真的得到的話,你會發現它也很平凡。」她不合時宜地用了平靜的口吻回答。
第二天,他單獨約她吃飯唱歌,她沒有拒絕,不過帶上了她的孩子,然後他也接了他的孩子一起。
第三天,是一大幫人的聚會,依然還是他送她回家。在她準備下車的時候,他說:「再多坐一分鐘,好嗎?」
透過車頭燈並不是很亮的反光,她看見他從脖子上摘下來一塊帶著體溫的玉,他把那塊玉放進她手心說:
「這些年這塊玉一直跟著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摸摸它。」
她先是有些猶豫,後來決定收下,並給了他一個朋友式的擁抱。下車后,她沒有馬上進屋,而是看著他的車離開。那一夜,她的心久久都不能平靜。
回程航班到期的那幾天,她的心底涌動著一股酸酸的東西。她知道這感覺不單單是因為就要離開這塊生養她的土地,還因為那些她再也回不去的歲月時光。
(原創勿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