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獲得文學大獎，卻要向我借錢八千元

( 上個星期天，我與國內一個當文字編輯的朋友在微信上視頻。這個視頻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我們聊天講得最多的是國內層出不窮的騙局。不只是老人小孩，甚至連中青年者，甚至連有智有識者都會一不小心中了圈套，誤入歧途。以下是根據朋友真實的敘述，編成的故事，故事裡的「我」便是這位朋友。)

….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早上，小周微信視頻的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喚了出來。眼看著醞釀了一夜的好心情，就將被小周那張憂國憂民的臉，攪了。我想捧著好心情多躺一會，懶得應答。但是，小周是我的好友，我的文學知音，不接電話，這固執的鈴聲不肯放過我。我只得把手伸出被窩，按了手機的接受鍵。沒想到，視頻里迎面撲來的是小周的笑臉。他臉上長年縮成一團的五官全張了開來，好像錯了位置。我難得看到小周這張沒寫著心事的國字臉：寬闊的眉宇、高挺的鼻樑、圓潤的下巴。這三個亮點塑造出一位很帥的青年紳士。我自慚形穢，本能地偷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鏡子。心想，我這一臉睡眼惺忪別把小周嚇著了。還好，我濃眉下的大眼睛里目光已點亮，臉頰兩邊的酒窩已飄出笑意。只是昨晚熬了夜，掛在眼睛下的眼袋好像垂下了幾個毫米。這看來無傷大雅。我受人尊重的資深編輯形象還勉強拿得出手。小周如此的眉飛色舞驅走了我的庸懶。我從被窩裡探出身子，笑問道：「看你樂不可支的樣子，什麼事？讓我也高興高興。」 小周的臉像是抹了一層油，閃著喜慶的光芒說，他獲獎了。「中獎了？中了神馬獎？」我似信非信，故意把「什麼」說成網上的流行詞。小周擦了擦因喜悅而溢出眼眶的淚水說：「劉老師，這不是中獎，是獲獎。」 直率的小周立即糾正我的用詞不當。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是呀，中獎和獲獎儘管才一字之差，但有著天壤之別。中獎是腦袋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個正著，得來全不費功夫。獲獎是從競爭者的口裡硬生生把餡餅奪過來，得來全靠功夫。這樣的辨別一落到心裡，我整個人就像身子低下按了彈簧，「嘣」的一聲被彈下了床。小周把餡餅奪到了。我急想知道那是塊什麼樣的餅。「我獲得的是中華文學大獎賽短篇小說類一等獎。」小周一口氣很自豪地把這長長一列獎項名稱灌進我耳朵。

   這使我意想不到。小周向我們省級純文學雜誌社投稿二年有餘，稿件發來不少，但他的文字似乎與本社的紙質材料無緣似的，從來沒有一篇被錄用過。這個世界，有文學基因的人意志特別堅強。這次他跳過了我們這些文字工作者，直接參加中華文學大獎賽，得了一等獎，摘譽而歸。可喜可賀。看著小周淚水婆娑的臉，想起他百折不撓的精神，我的淚也盈了眼眶。我曾許多次地被得獎舞台上得獎者的感言激動過，我對沉浸在興奮中的小周說：「這個時候，你最要感謝的是你自己。」

   小周的好消息讓我高興得早餐多吃了一片土司。但是好消息帶來的愉悅在我的臉上只逗留了一二個小時。那片新增土司的余香還留在唇齒間，小周的微信又來了。這次他是用文字傳遞信息的。文字是冷的，我琢磨了一下信息，好像低於三十七度。小周說，他懊悔了，他的小說寫得太長，他現在要先付8000元錢，才能拿到獎狀。他現在手頭緊，想問我借錢。我詫異了，懵了。獲得大獎，名利雙收的事，怎麼會同付錢搭界的呢？這獲獎和付錢之間相隔的距離太長，我的思維無法跨越。我心中狐疑繚繞。朋友間借錢可不是好事。這倒不是錢的多少，而是錢會裡間朋友之間的關係。但是，小周是第一次向我開口借錢，我不願拂他的意。儘管我的心「不懂，不懂」地在跳，但我仍首肯。食指飛快地給小周劃去一條微信，問道：「錢怎麼給？」然而我心又不甘，8000元吶，至少我半個月的工資。銭給出去之前，我真想弄明白為什麼。我請小周把他的獲獎作品和中華文學大獎賽的文告傳給我。

   不多久，小周的文字便排著整齊的隊伍，沿著email ，雄赳赳地步入我的電腦屏幕。我想先讀中華文學大獎賽的文告，因為此前我對這項文學賽事不甚了了。但是，小周的email里這份文告始終闕如。我只得先檢閱已經捷足先登，走進我眼帘的文字大軍。

   小周的這篇得獎作品題目，先聲奪人，《悔不該上這樣的當》。哦，看來這篇小說講的是一個騙局。現在中國流行小說的市場上，最吃香的是刑偵故事，接下來的便是揭露騙子的故事。小周選題得當。我有了閱讀的興趣。但這悔之篇不是那麼好讀。就像騙局不會被輕易識破，悔之篇跟著騙局走只得慢步緩行。這一慢，洋洋洒洒，滿滿當當，走了二十多頁紙。這悔之篇果然是篇大作。我下意識地睨了眼電腦左下角，那裡的WORD軟體註明，這件文檔含13679字。

   說實話，我是很看好小周的。我欣賞的眼光里，小周一直是文壇上的後起之秀。一塊璞玉經過琢磨，總會成器。誰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我泡了一杯紅茶，坐好位置，把自己的思想充分地放鬆，展開，準備好放進悔之篇開闢的任何騙局。同時我還想考考自己識破騙局的能力，看我是否能第一時間把騙子拎出來。

   悔之篇共分八個章節。讀了第一節，我知道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和地點。我停下來喝了口茶，看來讀這篇小說需要提一下神。當下的文學思潮似乎在鼓勵作者扯，把一樁原本很簡單的事情扯得無邊無際。作者們似乎從未考慮過如何吸引讀者，總以為讀者是他們的擁躉，總以為讀者會化大把的時間，在他們的文字炒作上。這怎麼可能？現如今，連我這樣的文字編輯都只會一目十行地讀來信來稿，更何況日理萬機的當代人怎麼會把著一篇沒來由的小說，與沒事幹的作者一起玩文字遊戲？可是，這種一廂情願的事偏偏發生在大多數文學刋物中，還受著追捧，這不，小周的悔之篇就中了一等獎。小周漫不經心的起頭，按轡徐行 ，這怪不了他。他是在有樣學樣。

   騙局八字還沒撇呢，我鬆懈了警惕，向窗外望去，多雲的天氣，鳥雀也懶得飛，一排排像五線譜上的音符掛在電線上，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我對文學界的質疑。

   我怕鬆懈了自己抓騙子的警惕性，趕快把視線收回來，把悔之篇緊緊縛住。在悔之篇第二節。我終於和主人翁相識了。這是一對年齡相差近三十歲的國家幹部，一對十分「恩愛」的夫婦。悔之篇很冒昧地把這恩愛兩字放入引號之內，隨後解釋道，「男的有恩於女的，因此女的愛他如父。」小周不知從哪裡找來了「猶抱琵琶半遮面」這組詞。他不作任何改動，大模大樣地把這組詞按在女主角身上。我一時無法看清女主角的面貌，只得作罷。這已是第四頁了，小周還在隱遁其詞。騙局的門往哪裡開，都不知道。我思忖要順利跨進這扇門，還需要一段時間。為免中途打斷，我去了趟廁所，先把自己的下水道清空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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