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黃龍而興嘆的小李夫婦 素描年輕一代(之四)

     游覽車終於駛上了去黃龍的路。它在飄帶似的盤山公路上喘著氣拼足力頑強向上。爬坡再爬坡，轉彎再轉彎。攀上海拔三千米了，我的心跳有點加速。全車人屏氣凝神，一片寂靜。大家心裡在為旅遊車加油，同時也在默默地把握著自己，準備克服隨時來襲的高山反應。

     這時，小李太太在接一個電話。只聽她幾聲「哦，哦」后，語調走音了，神色黯淡了。剛才滿臉還是明朗的天，現在是烏雲復蓋，就差沒有下雨。小李發現了太太的急遽變化，焦慮地問：什麼事發生了。太太答：會計把保險庫鑰匙丟了。小李又問：公司只有一把鑰匙？太太答：另一把在我這裡。小李帶著僥倖的口氣問：我們後天就回去了，問題不大吧。太太勉強地答道：不知道。除非他們請銅匠開保險庫。我側眼看去，小李太太臉上眉心打結，愁雲密布。小李還抓著希望不肯放手問道：保險庫容易開嗎？太太回答：不知道。但先要得到省里的同意，才可以請人開。聽了這回答，似乎無望了。小李徹底地癱坐在座位上，兩眼直直地瞪著車頂，在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游覽車隆隆地又爬過了一個坡，轉了個彎。我們的視野豁然開朗。導遊手指前方說：黃龍風景區就在那座山上。展眼遠望，煙霏雲斂，群峰參天，山巒屏列。群山之間一道天幕正緩緩地張開，一柱極亮的光線從天幕的開合處閃射出來。嚮往已久的黃龍就在眼前了。可是還沒等我們歡呼雀躍，小李夫婦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們不去黃龍了。他們請導遊聯繫計程車，他們要立刻趕回成都，今天就飛回唐山。

     真的嗎？他們難道捨得放棄這夢寐以求的黃龍之游？就象佳肴剛放進你碗中，隨即蒸發了；就象美女剛走到你身邊，轉眼消失了。我簡直不相信他們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做這個決定的主心骨應該是小李太太，因為她的先生已經陷在座位里，掉落在失望中，呆在那兒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側過身去，驚訝地看著這位唐山姑娘。她有一張耐人細看的白晳的圓臉。劍眉高挑，雙眼似劍眉下的鋒刃放著光芒，青春的銳氣在這光芒中閃耀。右邊臉頰跳動著一個時隱時現的小酒窩，這酒窩釀造出的微笑，給人絲絲的醇甜。微笑飄處，露出一排珍珠般閃亮的細牙，非常得誘人。我眼前的這張臉儘管不天生麗質冰肌玉膚，但是淡中有韻，秀中有堅。這是一張含著毅力，儲著勇氣，藏著果斷的臉。小李太太把情況簡明扼要地嚮導游阿朵講了一下。阿朵很明理，很幫忙，也非常有效率。她即刻提起手機向公司作了彙報並安排了計程車在下一個高原服務處等待。

     很快，旅遊車就到了下一個服務處，在全車人的惋惜聲中，小李夫婦下了車。我也跟著走下車。不知是車的顛簸使我暈眩，還是忽然之間友伴要離隊使我不舍，我恍惚著，抖顫著，思潮騰涌著。我握著小李太太的手問：你怎麼捨得，我們馬上要到黃龍了。小李太太抬頭望了一眼黃龍所在的遠山，眼裡儘管滿是留戀，但話里卻全是洒脫，她說：我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想到她為這次黃龍旅遊所做的精心準備，想到小李半小時之前還在眉飛色舞，我心情激動起來。這是怎樣一對年輕夫婦！他們大事來臨懂得進退，他們大義當前知道取捨。年輕就是資本，年輕就有本錢，年輕就能任性。年輕就可以義無反顧，年輕就應當奮勇向前。一句我們還年輕包括了所有。靜靜山川，朗朗乾坤，年輕人為你而來，又為你而去。中國的年輕人，你們讓我油然升起敬意。

     就在他們上計程車前，我們一起拍了照。我站在這二位年輕人中間，搭著兩個堅實的臂膀，感受著他們的力量，信心和蓬勃朝氣。我目送著出租車載著我年輕的朋友遠去。計程車的背影越來越小，但是，我腦海里他們的身形臉容越來越大。他們佔據了我濕潤的視線很久很久。他們走得那麼匆忙，沒有留下微信號，沒有留下聯絡電話，也沒有留下臨別贈言之類。他們駛向遠方，駛進那黛色的山嶺里，駛進我記憶的寶庫中，將永遠永遠駐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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