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隨思（四）

（四）

昨天離開台灣的時候，從台北坐機場捷運專線。我是在台北捷運看到那樣的指示牌，理所當然地以為這是現成的運輸工具。等到了站台，發現進站之前就需要排隊領票，而且是 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當時我就懵逼了：怎麼可能這麼多人去機場呢？要知道台北並不是很大的一個城市，機場航站樓也只有兩個而已。問工作人員，原來這條專線剛剛開通一個星期，到3月份之前屬於試運行，免費。

好吧，我在前面的文章中，已經表揚了台灣人太多了。甚至有讀者說：我應該在台灣住2~3年，再評價。也有讀者說，台灣人騙子太多。我對他們的回答是：台灣人騙子是否多於其他地區，需要統計數據。而作為短期旅遊，我也不可能深入了解當地社會情況。我只能根據我的第一觀感，做出評論。對於台灣好的方面如此，壞的方面也是同樣。比如這個免費乘車造成人潮如涌的問題，我就不由得想到網路上，我們對於中國人愛貪小便宜的批評。批評是應該的，但是愛貪小便宜卻顯然並非中國人之特有。美國感恩節前黑色星期五的大搶購，難道不是同樣說明美國人喜歡貪便宜？我曾經說過，這個世界變得美好的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社會的世俗化！宗教控制下的社會、以德治國的社會，都不會美好。相反，往往可能是人渣最得意的社會。只有世俗化的社會，才能夠讓所有人生活得更美好。所以，我現在也開始反思：批評中國人沒有信仰只信仰金錢，是不是對的？現在我的答案是：喜歡金錢並不是壞事，只要不崇拜金錢就好。相反，我覺得信仰金錢要比信仰安拉好太多。

台北人貪圖免費，無可厚非。天上掉餡餅，如果正好砸在我頭上，我也會啃兩口。但是，因此就造成人潮，我倒是覺得問題挺大。首先，台北的公共交通非常便宜！便宜到有的時候我看到票價，都擔心他們的公共交通系統虧損的程度。（這裡給打算旅遊台灣的人一個小 tip：下了飛機就要買一張悠遊卡，倒不是為了85折，而是因為到處可以用（除了高鐵和計程車），省去了準備零錢的煩惱）。當我看到那麼多人擠在那裡排隊領取免費票的時候，我就不由得想：這些人貪圖這樣的便宜，是明智的嗎？

所以，我們就要回到第二點：喜歡金錢、甚至信仰金錢並沒有什麼錯，甚至是對的。但是，要明智地看待金錢。因為金錢是人造物，而非神。我們喜歡它的原因，本質上是因為它可以為我們在社會上換取更好、更舒適的生活狀況——或者說是與他人之間的關係。如果僅僅因為可以得到金錢（包括免費），就不計後果，那就是愚蠢行為。

最後的捷運之行，是台灣留給我的最差印象。因為人太多，造成我這樣真正的旅客不得不等下一趟列車。等候的時候，雖然是有序排隊，但是上車的時候，我也第一次看到大陸經常看得見的情形：搶座位。呼朋引伴。這一個星期來，台灣人給我的那種禮貌、謙讓的精神都丟到了日本了嗎？看吧，免費的害處！亞當斯密把市場比喻是invisible hand（看不見的手）。當台北政府通過免費試運行的方式，束縛住這隻手以後，台灣人就變得和我一直批評的大陸人一樣沒有禮貌了：沒有付出，就沒有文明！

我們可以看到，這是一條適用於所有人的準則。當作惡不被懲罰（沒有付出）的時候，犯罪就是必然的。當可以不勞而獲（沒有付出）的時候，懶惰就是必然的。當可以到歐洲享受難民待遇的時候，放棄在中東為了自由的抵抗就是必然的。

冷戰以後，世界本來是應該變得更美好的。但是事實卻變得越來越無序。根本的原因就是主導了世界發展方向的西方文明，出現了一幫左派：單純強調權利而迴避付出。文明變成不文明，也就是必然的了。

我觀察了一下那些免費乘車的乘客，發現其中大多數都是到了退休年齡的人。這些人很容易發現，他們都不帶行李，他們都是成群結隊，雖然是公共場所，他們也會大聲講話。毫不誇張地說，當時在我身旁的，全是這個年紀的人。我當然也毫不客氣，沒有給他們中任何一個人讓座：世界上本來就不應該也不會有免費的午餐。你想多吃，就站著吃吧。

我們可以總結文明的第二條：沒有富足的童年，就缺乏產生文明的安全感。

年輕人不乘坐免費捷運，與他們工作時間有關——這又牽涉到第一條的付出問題，也與他們不願意貪圖這種免費有關。顯然，現代的年輕人出生開始，就比這些老年人的條件好。現代國家的年輕人更文明，是社會發展的主流。從這點上說，我們也可以期待中國的文明程度也會越來越好。一方面是外界信息的交流，讓人們了解了文明的含義。另一方面更重要：老人死的越多，社會越文明。我曾經說過：等到我這個年紀的人死光了，中國就進入現代化國家了。當然，這首先要保證能夠繼續這種開放式發展的進程。如果在這個中間出現政治上的大動蕩，比如因為個別人的政治野心，而讓中國重回文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這恰恰是目前中國最讓人不放心的地方。

20170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