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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
宋之問(唐)
可憐楚破息,腸斷息夫人。仍為泉下骨,不作楚王嬪。
楚王寵莫盛,息君情更親。情親怨生別,一朝俱殺身。
她是中國歷史上的「海倫」,以「月中飛出雲中得」的絕代顏色,讓三位國君、一國之相裙下折腰;
她是史學家口裡的禍國紅顏,讓三國接連兵禍相接;
她是杜牧詩里的一筆輕蔑,「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國滅家亡,同樣面對掠奪,她沒有像綠珠一樣以死抗命,而是安然地做了「仇人」的王后;
她是劉向《烈女傳》里的臆想,傳說她三年不共楚王言,最終與息候雙雙殉情於城下。。。。。。
她就是息媯,春秋時期絕世而獨立的美人,烽火連城亂世里的一抹桃色的傳奇。
陳國宛丘,因為這樣一個女子而被歷史銘記。
公元前684年的夏六月,從宛丘離開了兩支送親的隊伍。
一支隊伍將新娘送到了蔡國,另一隊人來到了息國。新娘子們是陳國庄公的兩個初長成的女兒。姐姐嫁給了蔡國的哀候,妹妹嫁給了息候。因為本姓媯,嫁給息候的便被稱為息媯,也稱息夫人。
息媯度過一段平靜的君夫人的日子,按照禮儀,她要回陳國省親。從她的車駕離開息國的那一刻起,翻開了她跌宕起伏風雲變幻的一生。
息媯歸省,途徑蔡國。自出閣后,各為人婦,息媯與姐姐再無相見。閨中舊事,嬉笑歡甜一時都湧現心頭。帶著那份對舊時的懷念,和對的姐姐的思念,息媯特意入蔡國去探望姐姐。
一聽說息媯入宮而來,蔡候激動不能言。那一張春梅綻雪、霞映澄塘的芙蓉面早印在了他的心裡。這樣一個機會,他怎麼會放過?
蔡候親自置辦了一席佳肴。清風明月、管樂絲竹,美人如花,靜坐在側。冽酒醇香,沸騰在胸中,又彷彿氤氳了腦海,滿世界彷彿都是她的香。
那酒便成了吹放萬千桃花的春風,叫他心旌搖動,情難自禁。開始只是面對面地坐著就很好。漸漸的,他醉了。心醉了,人也醉了。於是「止而見之。弗賓。」
息媯沒有料到,她歡喜而來,沒有見到姐姐,等待她的卻是姐夫無禮調戲。於是霍然起身,憤而離去。
藏著滿心的委屈,見過了父親,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的羞憤,心事沉沉的回到了息國。
她眉頭緊鎖,萬般心事。息候從她的抑鬱最終得知了這一段的羞辱。他滿胸憤怒,面對著息弱蔡強的局面,他使臣入楚,獻上降蔡的計謀,也是他的復仇計劃:「伐我,吾求救於蔡而伐之。」
我們將目光從這一段桃色傳奇里暫時挪開,看一眼那個風雲多變時代。
楚文王熊貲即位后,於周莊王八年把楚國的都城由丹陽遷到郢。這時楚稱王已及二世。有賢臣良將為輔,是時,楚國相繼滅掉了鄧國、權國,征服了隨國,打敗了鄖國。除了強大的齊國和與齊國婚盟的蔡國外,漢東諸小國幾乎都被楚國降伏了。楚國虎視漢陽,漸有向中原擴張的意圖,圖謀東進本在計劃中。息候的這個計謀正中了楚王的下懷,他也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於是欣然採納了息候的計謀,俘獲了蔡哀侯。
楚文王本想烹殺蔡哀侯,被大臣鬻拳勸阻,哀侯最終獲赦回國。此時,哀候也知道令自己身陷困地的原因,但他按而不發。
在楚文王為哀侯而設的餞別宴上,笙簫齊奏,美女如雲。哀候卻是一副萬花不入眼的模樣。文王覺得奇怪,舞池中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楚國的絕色?於是文王問他:「哀候可曾見過這等佳人?」
哀候捏著杯子微微一笑。言笑晏晏、波瀾不驚的表面下,心底早已經是槍林彈雨、百轉千回。求之不得的佳人,已失去的國土和為君主的尊嚴,糾纏在一起,如油煎火燎。一個復仇的計劃在心底逐漸清晰了起來。於是貌似隨意的一句話,終於叫息媯永遠的離開了丈夫息候,也給息國帶來了亡國的命運。
哀候神色嚮往又帶著遺憾的說:「大王宮中的美女確實美麗,可天下間,除了息媯又有誰稱得上絕代色、傾城姿呢?」 息候怕是到死都沒料到,為了報一時的謔妻之恨,給自己帶來的是亡國之禍。
開始,楚文王或許並不以為然。但江山美人向來都是居高位者畢生的追逐,既然江山已經固,那個美人自然而然的走進了他的心裡。
公元前680年「楚子如息,以食入享」。
我們再無從知曉,楚文王最初的打算。他借口入息,也許只是探探路,並沒抱著什麼更深層次的打算。然而,在楚文王見到息媯的那一刻,便讓息候的江山和美人瞬間零落。
她頷首奉上的美酒,霎時醺醉了他的心。香培玉琢、冰清玉潤、月射寒江,冶容姿鬢、芳香盈路。。。。。。他搜遍腦海,那些讚美的詞哪一個說的都是她,但哪一個也都不足以描述她。他剛開口想同她說上一句話,可她眉眼一秒都沒在他身上停留,稍稍一禮便盈盈而去了。
只因世上美人面,改盡人間君子心。楚文王從來不是君子,卻也不是小人。可這一次,他卻是為她做了一回。只因為那一張芙蓉面,叫他恨不得掬擁在懷,叫他不得不強取豪奪。
公元前680年「楚子如息,以食入享,遂滅息。」《左傳》里的短短數語下頭是怎樣的驚濤駭浪,都被歷史留白,她的歸宿只剩下三個字:「以息歸」。
息媯也許從來沒想過涉足政治的漩渦,然而命運卻因為她的美貌,將她帶到了權力的中心,與幾國的興衰戰亂相聯。「紅顏禍水」的稱號,也因此永久的加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年,楚文王將息媯帶回了楚國,以「夫人」稱之。他給予了她作為一個國君能給予一個女人的最崇高的地位。六宮粉黛皆因她的到來,在一夜間凋零。他將他能給的,都恨不得雙手奉到她的眼前:居高位,服盛服。
錦衣玉食、雕梁華棟,本是陳國公主的她並不稀罕。但是他卻給了她一顆君主難得的真心獨愛。但他的千般恩寵、萬般溺愛,都不能得她展顏一笑、淡然一語。來到楚國的三年裡,她「看花滿眼淚」,「只自無言對暮春」。
「帶雨香腮嬌欲滴」,這樣的息媯更叫他執迷。他愛不夠她的一切,哪怕她總是默默不語、鬱鬱寡歡。但只要她肯留在他身邊,那都能叫他欣慰。他只恐做的不夠,最怕忽略什麼能令她開心的事情。
公元681年,蔡國參加了齊桓公所召集的「北杏之會」,這看在楚文王的眼裡,無異於公開對抗楚國,也成了楚文王打算滅亡蔡國的導火線。
君主的愛,或許從來都拋不開政治的氣息,或許都不是那麼純粹,卻也來的天崩地裂。
他握著她的手輕聲問她:「為什麼你不能跟我說一句話呢?」
息媯說:「吾一婦人,而事二夫,縱弗能死,其又奚言?」
「事二夫」是「棄信」,也是「棄禮」,楚文王自然知道息媯因為此事所承擔的罵名。但他不在乎,身為君主的他,總得做點什麼叫她開心。
他知她國滅家亡的心結難解,是「以蔡侯滅息」。只願她一笑,他就是滅了蔡國又如何?
公元前680年,為博取息媯歡心,楚文王嫁禍於哀候,於這一年七月再次發兵攻蔡,蔡候被俘羈押,最終「留九歲,死於楚」
當得知蔡候身死的那一刻,誰都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對往事的釋然,是對息候的哀痛愧疚,或是大仇得報的塵埃落定?都已經湮沒在千年悠悠的黃塵古道里,再無人得知。
《會箋》評贊曰:「息媯辱身猶能報仇,亦女中之傑,即其不言,想見堅忍之志。」也許是牽強附會,也許是妄斷揣測,也許是事實,都已經不重要了。她默默無言幾度青春,最終等到了那個叫她家破國亡的人的死訊,往事也煙消雲散了。
他的愛最終是打動了她的心。息媯最終落定在楚王的後宮里,花開幾載,為楚王誕下兩個王子,長子更被立為王儲。還要他怎麼愛才好?做為一個女人,誰的心都不是磐石,堅不可摧。對英雄也會有仰慕,寂寞時也會感激他的寵愛,那愛情更因為新生命的誕生而延續蛻變升華。
被疼愛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母親的身份,叫她的心不再羈留在往事里,而以王子的母後身份登上了新的歷史舞台。高居尊位的她,又怎能不對這個國家傾注關愛?或許是一種對命運的妥協,或許是那顆心已經時過境遷。息媯就是這樣在楚國生活著、變化著,終至達到與楚國同榮辱、共患難的境地。
後面的故事,提起的人並不多,大約是人們更喜歡息媯前半生跌宕的感情糾葛。然而,做為一個女人、一個王后,後半生的她,才算得真正的成熟。
恩愛夫妻似乎總是不能得到上天的眷顧,志在天下的楚文王為了鞏固擴大國土,四處征戰。公元前675年,楚文王在打敗黃國班師回朝的途中染病,隨後於六月份去世。
息媯的長子堵敖繼承了國君的君位。三年後,堵敖就在政變中被弟弟弟惲所殺。惲繼承了他的位置,這就是後世所稱的楚成王。
息媯面對相繼而來的喪夫之痛,兒子手足相殘、兄弟鬩牆的悲劇前,她沒有倒下,也沒有輕言生死。她早就和她的丈夫、孩子還有楚國緊密的融為一體了。她以一個女人的堅強,扛起了輔佐幼主的重擔。沒有人比她更柔弱,也沒有人比她更堅強。
楚成王幼年初立,朝政多由叔叔,也就是楚文王的弟弟,時任令尹的子元所掌握。
息媯這時候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嫁的少女,可依然美麗動人。她從沒注意過這一雙眼睛,原來早已在自己身上徘徊了這麼多年。到了這時候,才發現這樣一個又為她改了心的男人。
子元深藏了這麼多年的愛意,在掌握了楚國大權后,終於不肯再默然等待了。他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裡,不斷的向她示愛,表達著自己的愛戀。
然而再長的等待,都有叫人等不下去的時候。公元前666年,子元為了引誘寡居的息媯出軌,公然在她居住的宮殿修起了一座新的宮殿,並叫人日夜跳一種叫做「萬」的舞蹈。
這時候的息媯早已經在政治里成熟,她知道此時並沒有對抗身為相國的子元的實力。她用女人的溫柔和智慧來扭轉了這一場危機。
她哭著說:「先王要人跳這種舞,是用作習戰爭演練。現如今您不用這種方法來進攻仇敵,卻要用在我這個亡未人旁邊,這難道不是件奇怪的事情嗎?」
子元聽說后,感嘆道:「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要打擊仇敵,我反而忘記了。」於是在當年秋天率軍攻打鄭國。
息媯的話,他當成了一種激勵,也看成了一種「承諾」。公元前664年,子元遠征歸國后,就強行和息媯住到一起,並將勸阻他的大臣斗射師抓了起來。
息媯面對又一次被搶掠的命運,這一回,她再也沒淚眼看花默然不語。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史書上的一片空白,叫人難以猜測息媯到底做了什麼。
然而是年秋天,申公斗班發動政變殺死了子元,斗谷於菟獲得了令尹之位。我們再也不需要猜測或者去懷疑息媯在其中所做的努力了。
兒子的王位終於穩固了,也最終將楚國帶向了強國之路。息媯也在金戈鐵馬戰鼓雷動中漸漸的退出了歷史舞台,沒有人知道她身歸何處。也沒有人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不會想起從前那些過往、那些叫她歡喜和哭泣的人們?
鄧漢儀《題息夫人廟》言,「千古艱難惟一死」,可有時候痛苦的活著比死更艱難。死亡是一場華麗的悲劇,然而堅韌的活著,卻被息媯演繹的傾國傾城。
秋收冬藏: 大家手筆,自是不凡。
不過,美人面與君子心之說,似乎還有待商確。元稹就最不是個好人~
秋收冬藏: 大家手筆,自是不凡。
不過,美人面與君子心之說,似乎還有待商確。元稹就最不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