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年邊給他冷敷,邊說:「今年軍餉看來是下不來了,連著督軍府里的用度也減了,督軍一早叫了參謀長去一頓好罵。參謀長臉色一直不好,但也沒說什麼。今年連楚家的貨稅都收不齊,郁牧成這幾年坐大,也越來越不買參謀長的賬。。。。。昨天跟田家老頭子電話,老頭子原先許諾的外借的槍支糧餉也閃爍其辭。」
夏子凌的笑漸漸凝了,沈書年接著道:「田老頭子只說他家茵茵小姐的生日要到了。。。。。。」夏子允昨天就跟他提過這事情,讓他去給田小姐挑禮物。結果他非但沒去,今天卻跑到營里巡視,故意避開。
夏子允一聽沈書年彙報了夏子凌的去向,一陣無名火就上來了。田世榮昨天說的很清楚了,他一生無子,就一個女兒,他的家業那都是留給女兒女婿的。
「參謀長的腿疾今天又發了,剛才醫官看過,怕是心傷鬱結。。。。。。」沈書年的聲音越來越低。
夏子凌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敷了。「給我備車吧。」
夏子凌在福茂百貨的金貨櫃檯前仔細聽著經理介紹,給田茵茵選了一枚胸針。又瞥見新進的一串紫玉珠,難得的藍紫,更難得的是水頭很足。
經理細細捧給他,「凌少好眼光,這串珠今天早上才進的。顏色靚,水頭足。這品相,世面上可不多見。咱們行內都說『春到好時賽過翠』,要不是邊料打成的珠子,那可就是價值連城了。就這樣,價格也都是高過翠色珠子的。」
夏子凌點點頭,想著這顏色婉涔是最愛的。玉是好玉,但是看那簡單的樣式卻又略嫌粗贅,便找來經理畫了個圖樣,希望重新做個樣式。
剛畫好,忽然聽到有人呼「凌少。」
夏子凌回過身去,卻見到田茵茵和一中年美婦。叫他的,就是那中年摩登婦人。夏子凌也認得,這是田世榮的四太太。忙起身跟四太太和田小姐問了聲好。
四太太眼尖,瞧見了桌上端盤裡的東西,「喲,這是給茵茵挑禮物呢吧。凌少好眼光。」
田茵茵本就不願意跟四太太同來逛街,奈何蹩不過父親,只好出來。見到四太太如此不矜持,心裡卻是鄙夷的,面上也帶著些不快。她是受過大學教育的新式女子,父親出身草莽,雖然近些年捐了個爵士,還是難免帶著土匪氣息。她最怕被人鄙視。
「雲姨!」田茵茵冷冷喊了一聲。四太太瞧出她的不快,於是放下胸針,佯稱要趕牌局,把田茵茵就推給了夏子凌。
「正是在給田小姐選賀禮,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夏子凌聲音溫儒,明朗悅耳。
田茵茵是極喜歡這樣溫潤如玉的人,低頭微微一笑,卻瞧見了那串紫玉和手鏈的手稿。「這紫玉做這個造型可真是別緻。」
一旁的經理瞧這兩人郎才女貌的模樣,便殷勤推銷,「凌少是京州城裡出名的有品味,聽說早年是跟過洋人學過美術的。」
「就把你設計的這手鏈送我吧,我喜歡這個。」田茵茵大方的微笑著盯著他。
夏子凌微微一笑,「難得田小姐喜歡,榮幸直至。」夏子凌雖然不常在歡場上應酬,但對待年輕小姐還是很謹持有禮。
出門一看,田家的車讓四太太給開走了,田茵茵不禁惱她做的如此明顯,臉上便是一熱。夏子凌看這情狀,便不著痕迹的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送田小姐回家?」
田茵茵見他如為自己解圍,心裡更是讚賞。
夏子凌將田茵茵讓進車裡,俯身說,「田小姐稍等,我還要再囑咐經理幾句。」說完又進了福茂百貨,又快速畫了一張,一串紫玉就製成兩串略有不同的手鏈。
經理是見慣場面的人,心裡敞亮,知道這兩串定是送給不同的小姐,便也不多問。
田茵茵很有耐心的在車裡坐著。
她父親早年從草寇起家,在山寨里摸爬滾打多年。雖然她自小也是被養尊處優的,但那些叢林法則,父親卻是耳提面命的,和普通的官宦人家的教養自是有些不同。
她自然懂得要獵取,必要有耐心和魄力;她稍大些,父親也跟著分著共和的一杯羹,她便用心的在女校里學習,誓要抹去身上一切的草莽低俗。同交往的不少是世家高官小姐,她看得到她們眼中的鄙夷。她在乎的緊,卻更加的裝做不在乎,便只做的更加大氣端莊。
京州城裡數的過來的青年才俊,她一眼就相中了夏子凌。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便就是如此吧。
夏子凌復回到駕駛位,「讓田小姐久等了。」
田茵茵稍揚下頜,「是蠻久。凌少,你要怎麼賠罪?」
夏子凌不預她會如此回答,稍愣片刻。田小姐和那婉涔是不同的,她是爽朗明快的,直接的讓人那樣措手不及。於是輕輕一笑,田茵茵覺得的那笑如春風襲來,吹放夜花三千。
「在下請田小姐喝杯咖啡當賠罪可好?」
「那就紅磨咖啡吧。」
夏子凌雖是有些遲疑,但還是將車開到了紅磨咖啡館。
他本是這裡常客。那婉涔不愛出門,卻又愛美食,最愛的就是這家的法國舒芙里。從軍部回家的時候,常常繞道帶上一份給她。
侍應生見他,上前殷勤招呼領座。此時正是下午茶時分,旖旎的歌曲從留聲機里飄來,混著半苦澀半甘甜的咖啡味道,還有呢喃的甜品香,別有一種慵懶的情緒。
一個濃妝麗人正要出門,從兩人身邊經過。桃花媚眼在夏子凌臉上駐留幾秒,忽而一笑,妖嬈備生,如牡丹艷放,讓人忍不住側目。
夏子凌卻只是頷首側身讓過她,和田茵茵坐下,然後仔細的看著菜單。
那女子扭動腰肢到吧台前,「給我撥個電話。」吳儂軟語讓酒保渾身一酥。女子咯咯的笑著對電話講,「三郎,猜我瞧見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