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奮鬥或成功,所以我配不上任何女人。小老婆總是笑嘻嘻地說,除了我,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能跟你過日子。遺憾地說,這簡直就是事實。我真想對諸多先後拋棄我的女人們,怯懦地說聲對不起,不是我混蛋不肯奮鬥,而是我竟然覺得你們應該接受我這種拎不起來、自甘墮落的男人。
我竟然真的以為,被情慾催起來的愛情,代表著精神可以替代物質買單。其實,愛情的焰火璀璨燃放后,我們依然需要買新屋,開寶馬,炫耀鄰里,衣錦還鄉。
就像我喜歡一個天生麗質乾淨清秀的小美人,整天圍著我哄我開心;每個女人都渴望有個浪漫而結實的臂膀可以託付終生,而這個臂膀之所以浪漫和結實,分分秒秒都需要拿錢埋單。
但我娶了小老婆諸多年以後,依然不懂得這麼簡單的道理。幸虧她抱定一個原則:婚姻就是忍無可忍時,再忍一忍。她可真能忍。我的極端大男子主義、極端自私自利、極端懶惰逃避任何責任,她都照單全收,毫無怨言。幾乎所有的人都對我側目而視,公開誇讚她的聖賢,背後痛斥我的噁心。
等我領悟到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刻,卻發覺兩個人正按照我清貧的理想,以我滿意的方式悲催地活著。我們開著十幾年的二手老爺車,租住在廉價的小房間里,同別人共用廁所廚房,每天我們吃廉價的剩菜,沒有電視,甚至沒有桌椅。
我沾沾自喜地對小老婆說,多麼自由的日子啊!世界上那麼多人,為了虛榮,為了孩子,苦苦撐持著一個大於自己能力的包袱,在人生道路上艱難前行,而我們則隨心所欲,想打工就打,不想打工就在家休息,出門旅行。
不知看官是否有同感,在人生各種重大問題的認知方面,過後回頭一看,自己竟然從來沒有判斷正確過,全部大錯特錯,害得別人陪自己受苦受累。
但每一個美麗賢淑的女人旁邊,總有一個無賴或壞男人陪伴著。她們的美麗賢淑,往往是被壞男人的邪惡所精雕細刻而成的;假如她們嫁給了一個同樣賢德的好好先生,或許她被寵成一個怨婦也說不定。所以我總是對一旁妒羨交加的男人說:你以為我的小老婆是省油的燈?是我的個性壓得住、擔得起,換成是你,你以為她是這個樣子?
當然這都是胡扯,很顯然我只顧及了自己逃避現實的懶惰和逃避責任的懦弱。我對自己振振有詞地說:人的精神世界,是幾乎可以脫離物質奢華而健全的。譬如環球旅行,不如看100部精彩電影,看到的場景更加漂亮刺激,而且價格低廉。死撐著一棟豪宅,不如讀1000本書,豐富精神閱歷,享受大大超越廣廈千間的虛榮。
對我個人來說,這是真實的感受,所以我設計了一個本文照片中的角落 Minimalist Corner, 打算在虛擬世界中週遊世界文明。可以說,我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把老婆的需求忘記到爪哇國去也。
當我確信自己無比正確的時候,往往正是我大錯特錯的特徵。
有時候我會突然在心底冒出一股冷汗:我可曾注意到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在這個時刻,我想對自己裝糊塗也不可能。因為我早就明白,這是一個金錢世界。對於追求高品質美好生活的男男女女來說 ,沒有錢的男人就是垃圾,如同沒有美貌的女孩,想當小三都沒有資本。
雖然我有豐富的精神世界,但女人要的卻是華麗裝飾下的 financial security 穩定生活。
對一個男人來說,在沒有一筆財富之前,他根本沒有資格拿清貧的理想,來標榜自己。打個比方說,只有吃遍山珍海味的人,才有資格說清粥鹹菜的美味。
於是我把小老婆吆喝過來,宣布我將為她的生活,製造一個漂亮的泡泡。
立刻行動,我為她在溫哥華買了新車買了寬敞的新公寓,並許諾不久的將來,會給她一個更富麗的未來。
等我搬進了嶄新的豪華公寓,布滿了全新現代傢具電器,才突然意識到,真正需要這個公寓的,竟然不是她,而是我自己。
我小小的角落,竟然因為在歐式現代豪華公寓中而蓬蓽生輝。
我半生視金錢如糞土的觀念,竟然完全不是我心所願。
只有在富麗堂皇的泡泡里,我才真正能享受自己的清貧理想。
只有把精神和物質享受雙飛并行 parallel fantasy with reality, 人生方修成正果。
我依然躲在我的小角落讀書休閑,晚上才去主卧南柯一夢;小老婆對著客廳龐大的電視上網,在廚房烹制精美的小菜。
突然間我彷彿生活在現實版的世外桃源,溫哥華也變得比傳說中更加宜居和美麗。
人生真是一種其妙的旅途。我的全部需求,依然是我小小的角落;但如果沒有建築一個現實中美麗的泡泡,我只是一隻阿Q般的可憐蟲。
附註:本人尚無上傳照片許可權。